“好。”席如忌点点头，猛然近了一步，道：“你不是最爱讲信任，那我问问你，你对我们有信任吗？”
“去雾河这事不是你提起来我们谁能知道？什么叫‘安排’，‘敢不敢说’？发这个誓你是不是哪儿有毛病？我要不是把你当弟弟看，他们不把你当朋友，谁管你是死是活？什么是对你好你不知道啊？你的心是白长的？”
门板随人发颤，席如忌探手按住，“你其实，没真的信过谁吧？”
一瞬间，陈堂雪僵成了块钢板。
“在你眼里，所有人都和司芜邪一样，你早就预设好了被背叛之后该怎么办，所以从来没打算用真心。你跟人来往，只是为了让我们见证你的善良无私而已。”
“不是！”陈堂雪浑身发抖，吼道：“我没有！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他说话间不觉冲了一步，察觉到忙又退到墙角。“谁没有秘密，我不能有吗？为什么非得进一步，要多了解你们才能安心？我瞒着也是为你们好……如果你们觉得我没有真心，那就算了，大家都算了好吗？！”
“客，客官？”
门忽然响了，见没人应又敲了两声。
席如忌这才开了小半边门，道：“怎么了？”
小二打量着他脸色，谨慎道：“打扰啦！本店素有夜里巡视的习惯，怕有毛贼偷潜上来……”他边说边往屋里瞄，劝道：“这个，几位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许是店里才经过一场鸡飞狗跳，实在怕了，才过来看一眼。席如忌道：“没有的事，自家弟弟能骂也不能打的。”
“哦哦哦！”那小二大松一口气，笑道：“好的好的，好好讲道理能明白的。打扰，打扰了！”
陈堂雪感觉自己绷成了一根笔直的绳子，眼角有些湿热，直到湿意褪去，才缓缓睁开一点，看着地面。
席如忌道：“我说的不对吗？”
“席二哥。”封辞缓步拦到人身前，“可以了，今天。”
顾瞻云叹了口气，“是啊，算了，都别吵了。”
“不。说吧。”陈堂雪没动，抬头道：“今天全说完好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你们都比我清楚。我不知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又知道了多少，要是真的不能接受我也可以理解，没有谁对不起谁。”
闻言，席如忌脸色刚好点又气红了，“你们自己听听！挪开点儿，挡这么严实我又不真打他。”
席如忌顿了顿，等封辞让开才继续道：“话非要跟你敞开了说，不然你就给我装糊涂。事到如今我算明白了，你下午那番话就是想吓唬人，分房间也是为了好跑路吧？要不是景行发现追过去，明天谁还能看的到你？
“觉得有危险就要把别人赶走，赶不走就骗走，你是心安了，想过别人怎么办没有？我说你没拿‘真心’，不是吗？你拿什么去信？别人背信弃义，反正跟你没关系……这些就不说了，我只问，在你眼里，我们和那个小狐狸有什么区别？”
陈堂雪本打算只听不说了，闻言道：“那怎么办？难道明知危险，我还要拉着你们一起去死吗？”
席如忌缓口气，揉了揉额头，“是这样，这世上许多事一个人做或许会死，但几个人就未必了。你告诉我们，大家一起不是胜算更大吗？”
一个人或许会死，几个人就未必了。
“温临。”
陈堂雪偏过头看去，封辞道：“你有选择，我们也有，无论什么结果我们自己会承担，你不用、也不可能一力承担所有人。我也更不是当初，只能看着你的那个人。”
他轻叹了口气，笑容苦涩，低声道：“让你越接触越不能信任，是我的问题……”
陈堂雪看着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现在想想，去素水湾之前确实没有人对他的行动格外关注。越了解越不能信任的，其实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他藏着秘密……刚才也是他恼羞成怒，害怕了，才没管住脾气。
“抱歉，问题在我。”陈堂雪吸了口气，放缓语气道：“你身上还有伤，别站着了。席二哥、顾公子，你们回去休息吧，我留下陪他。”
席如忌也不欲和他再吵，点头道：“行，有事喊我。”
“好。”
关上门，陈堂雪把人扶到床上。转身前，轻声道：“你睡吧。”
见人走远，封辞半坐起身，“温临……”
这个时候听见这个名字，只觉有些刺耳。陈堂雪没答，搬开椅子，就着墙角一人宽的小书桌坐下道：“放心，我不走。”
桌上展着一张宣纸，他摸笔随手在上面划了几痕。墨干，床上呼吸声也渐轻。
灭了灯，估摸人睡着了，陈堂雪方小心起身，松了松发僵的背脊。刚挪一步，椅子嘎吱一响，吓得他又定住了身形。见人没动静，稍松了口气。
右拐走到圆桌，不远就是床。直走就是房门，可以直接离开……
摸到目的地，陈堂雪小心蹲下来，以免影子把人晃醒了。这一蹲，他心中一奇。
本来他还想找一下封辞手腕在哪儿，但无形中好像有股引力，让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摸，先摸到一串银铃。陈堂雪悄悄避开，搭上人脉间。
刚才没机会问伤势如何，只好现在自己来探一探。好在没什么大问题。他正要收手，忽感觉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但不是人，而是……试探地扯了扯，才发现是两串铃铛的铃耳缠在了一起。
黑灯瞎火他完全看不清，根本不知道缠成了什么样，动静大了肯定要把人吵醒。但无奈的是，这腕铃当初不是他自己戴上的。大小贴腕，一圈光滑，根本找不到地方可卸，摘都摘不下来。
荒唐！
陈堂雪半只胳膊搭在床上，在踏板上懵了半晌。难道是感应到一方有危险？可封辞脉相还算平稳。那是怎么回事？
他正不解，封辞手忽一动。陈堂雪立刻把手送过去些，以免隔太远把人拉扯醒了。噤声看去，黑乎乎一片，人没再动，好像是没醒……
“你，有话说吗？”
突然传来人声，他吓了一跳，撒开手就往后退了两步。这时，一道红色剑光向他旋来。陈堂雪双眸微缩，不及问，侧滚躲到桌底。
“温临，怎么了？”
陈堂雪怔了怔。
刚才他在桌底瞧得分明，红光挑起了一个白瓷杯——枫染并不是冲他而来，只是想捞一把本该好好在桌上的杯子而已。接二连三的尴尬让他手脚有些蜷缩，好在房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他道了声无事，就要出来。手上忽地一重，跟着一疼！猛地甩手，出了桌底喝道：“离远点！”
封辞本要过来，闻言顿住了。
点了灯，屋里很快亮起来，两人一对视，封辞果断举起腕铃，联系了席如忌。
陈堂雪扼住右腕。与此同时，封辞一剑劈下，桌子应声裂开，杯盏哗啦碎了一地。
席如忌和顾瞻云刚赶到门口，小二也惊慌跟了过来。似乎是觉得这帮年轻人不能放心，一直蹲在附近楼梯口，听闻里面分崩离析声，撕心裂肺道：“客官冷静啊！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伤了兄弟情分啊！！”
席如忌拎着药箱道：“不想死就离远点。”
闻言，小二缩着脖子退了两步。旁边房间有人被吵醒，忿忿不满道：“搞什么啊你们家？！”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最近世道不好，人都这么暴躁吗？”
“换房换房！”
……
门关上。一看，顾瞻云头皮发麻，旋即拔剑骂道：“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屋顶一角，趴着一团毛茸茸，紫绿相交的蜘蛛。十几只带毛的脚牢牢抓着墙面，两只黄豆大的漆黑眼珠凝视下方，嘎吱嘎吱怪声频出，好像在笑。
“怎么就你一个人？”顾瞻云赶去封辞身边，再一低头，看到在另一侧桌角盘腿而坐的陈堂雪，惊讶道：“小陈公子，你被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