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烛火摇晃，长鞭抽打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让开！”
楚星河一脚踢开拦路的侍卫，跃下台阶，甩出腰间的缠骨鞭 ，截住又要落下的鞭子。一看瞠目，“非晚！”
俞非晚两臂被链子吊起，满身血红鞭痕，皮开肉绽，见来人缓过一口气，哑声道：“殿下……”
台上男子微微蹙眉，“星河，你这是做什么？”
楚星河看着血淋淋的人，心中不忍。但她知道楚恒阳不喜欢俞非晚，直接张口求饶只怕是火上浇油。走到哥哥身前，道：“大哥，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打我们自己人？”
楚恒阳长眉一竖，哧笑道：“为什么？一个不入流的山道弟子，整日痴心妄想就罢了，眼下连本职的安魂也做不好。盛澜的人来除火蛇，是正义在身，他却让好好一个人成了哑巴回去！我现在不罚他，还等人家上门责问再处置吗？”
“他全是听我的旨意，出了任何事我也有责任。”楚星河跪下道：“大哥真要罚，就连我一起罚好了！”
闻言，楚恒阳叹了口气，“星河，就算我舍得，父王也不会同意的。只是你身为晚奉的公主，应该要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他一个人，还是我们和盛澜之间的和平？两者孰轻孰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俞非晚咽了口血，道：“殿下……太子殿下，说得对，你不用替我求情。”
楚星河见他说得辛苦，站起身道：“那如果盛澜不追究呢？”
楚恒阳闻言一怔，片晌好笑道：“你凭什么觉得盛澜不会追究？好，如果盛澜真的不追究，那我就饶他一命。但相反，如果他们追究了，我一定会拿此人给个交代。”
楚星河攥紧拳头，“好。”
她刚应下，忽见一宫人端着黑瓷药瓶向俞非晚去。此时此刻，总不可能是楚恒阳要放人下来疗伤的。神色大变，惊道：“大哥，你才答应我的！”
楚恒阳道：“我没有出尔反尔。这药并不会要了他的命，既然他治不好人，那就受一样的苦好了。”
“我看谁敢！”楚星河翻身一跃，拦到俞非晚身前，甩出鞭子道：“他已经被打得快死了，这还不够吗？！”
俞非晚提起一口气，哑声道：“殿下，就这样吧。”楚星河气极，回头道：“你要敢喝，我现在就自爆灵骨！”
“星河！”楚恒阳登时色变，喝道：“退下！”
半晌，一口气缓过来，点着妹妹道：“是我们平时太娇纵着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什么是一国公主该有的分寸，不要叫父王心寒！”
楚星河不答。见人走了，方喝道：“还不把人放下！”
把宫人赶走，楚星河才扑了过去。她只能不让人再吊着，不好私自把铁链解了，先渡了些灵力过去，又急忙找水。
俞非晚喝了两口水，摇摇头道：“你不该……”他没什么力气，也就打算言尽于此了。不想楚星河却一把将他抱住，很快又松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上下扫了他两眼，哽咽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找药来。”
“殿下……”
楚星河脚步一顿，回过头道：“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喊我名字好吗？”
俞非晚眸中一动，“星河。”
楚星河笑了笑。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疼得她皱眉龇牙，但马上起身接着跑回地宫，生怕楚恒阳钻了空子要做什么。
俞非晚听到人回来，抬头一看，双眸瞪住道：“殿……星河，你受伤了！”
楚星河摸了摸下巴，看见一手血。没在意，旋即抹到衣服上，先送药到人嘴边。血一路从她下巴流到脖子，俞非晚咽下药，扫过那片红色，仿佛被烫了一般，垂下头。
半晌，他忽道：“星河，我有话想跟你说。”
楚星河本扬起笑容要答应，但猛然明白过来，拒绝道：“不！我不听！一个月，不，两个月后你再跟我说！”
她顿了顿，眼里忍不住糊了一片，“我们还要一起过中秋和春节，你礼物有没有想好？我是一定要收的！你别瞎想，不会有事的，他不会说的，不会的。”
俞非晚扯起嘴角，“好，我，信你。”
·
边地荒境空空一片。
那几块念骨遭此重创，估计也消散了——当时提醒他的，正是被困在蛇身里的念骨。能坚持这么久，想来是之前除火蛇的修士留下的。
眼看前方不远就是界碑，封辞道：“那两天失魂，你真的没遇到什么东西？”
陈堂雪摇摇头，握着青骨望向前方。那儿停了辆马车，通体黑金，连篷布看着也用料非凡。
他停下脚步，拉过人手一笔一画写着什么。见状，席如忌也凑了过去，当然没看明白。
这次是几句话，因此陈堂雪写了好几遍。
封辞沉默半晌，道：“隐瞒摄魂的事，他们对你就只有救命之恩。”
陈堂雪坚定点头。那东西显然是冲他来的，有没有摄魂都一样，如果要旁人为此付出性命代价，实在不该。至于不告诉这几个人，实在是他不知怎么说。
灵渠说镜中有煞念，但念想如何会来去自如，还有形状？身为镜子的主人都不知那东西的存在，他也一无所知，说了只徒增烦恼。何况他还无法开口，写下来更不知从何落笔。
席如忌不大同意，道：“不光那恩不恩的事，而是你根本瞒不了，你这嗓子要找什么原因？我们在晚奉十天，你十二天，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其他伤都好了，独独不能说话？这不是大夫都会觉得奇怪啊！而且，火蛇的事我们本就不理亏，追根究底也是晚奉的原因，你不用担心这个。”
席如烟表示赞同，也道：“而且，这事瞒着我们就无……”
他话没说完，马车处忽传来两下摇铃声，是那车夫。倒不是催促，只是提醒。封辞道：“既然他坚持，那先回去吧。”
马车很宽敞，五个人也不觉拥挤。
陈堂雪垂眸一看，伸手探向封辞腰间，解下一个梨形、有孔洞的东西。埙。他忽得明白了，当时听到的安魂乐是谁吹出来的。
见人盯着，封辞道：“埙声最近天籁，适合安魂。我想比起别的安魂曲，你应该更喜欢《华莲》。”
陈堂雪含笑点点头，服于他的判断，将东西又还了回去。
马车上了山坡，没停，继续奔驰下去。陈堂雪平静的一颗心又飘了起来，挑起车帘，放目野地。
封辞看着人后脑勺，觉出几丝不安，道：“晚奉国书里表达了对你的感谢，陛下让我们回去后先到南溯行宫休息。你不用紧张，那边没有额外准备什么，也不会有人围着。”
封辞话音平稳，说得也比较随意，陈堂雪却感觉更微妙。如果真是国主的安排，王府的人还可能有所顾忌，但如果就是交给王府办的，那真是……
席如忌见他眸色愈发严肃，笑道：“你别听到陛下就这么紧张，又不是要罚你。相反，我感觉他老人家对你印象还不错呢。”
陈堂雪本只当他随口说说，忽然想起一事，心觉奇怪——难道，九莲台没把国符的事上报过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唯一有可能力压此事的，只有华荣王府那位将军……
闭眼侧靠休息，心中却如擂鼓，再难沉住。
不知多久，车停了。几人下了车，一扫周围，意外有些偏僻荒芜。
不过行宫一带都很规整，外围砖墙略带深紫，宫门此时已开，现出一条灰白色砖路。里面一片柔柔亮光，是此地为数不多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