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符三年十二月二十六,今日宜祈福、纳采、嫁娶、远行。
裴凌坐上皇太后赐给他的豪华马车,带着五百名亲卫,以及五百名随从,一起走出汴京城,踏上了去河湟之地的路。
河湟之地,指的就是河州和湟州之间的一大片区域,这片区域土地肥沃,既能用来养马,也能用来种田。
只是可惜从神宗朝熙河开边起一直到现在,大宋对于河湟之地的投入,始终都差了那么点一锤定音的魄力。
这么大片肥沃的土地打下来了,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难道不应该是加大投入,赶紧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然后鼓励民生,大力发展当地经济吗?
但事实上自从大宋攻取河湟之地以后,朝廷就开始减少了对河湟之地的投入。
这导致陇右都护府始终没办法将当地的外族叛乱势力彻底击垮。
每次都是外族势力叛乱,朝廷就拨点儿银子平乱。
叛乱一停,朝廷立刻勒令陇右都护府不可轻起战端。
这样导致朝廷银子花了不少,却始终没办法平定河湟之地的局势。
局势不稳,老百姓就没办法休养生息,那么整个河湟之地就必须得依靠朝廷输血才能勉强维持。
久而久之,河湟之地自然就成了朝廷的一大包袱。
正月十二,向皇太后突然卧床不起,疑似“偏枯”。
“偏枯”是中医对中风程度的称呼,意思就是偏瘫,半身不遂。
如果中风程度再严重一些,就会被称为“薄厥”或者“大厥”。
意思是这人因为中风已经神志不清了,或者是已经昏迷不醒了。
向皇太后病倒以后,徽宗赵佶理所当然的亲政,正式执掌朝政大权。
赵佶亲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年号改为“建中靖国”。
这个年号昭示了赵佶亲政的一个态度,就是在新派官员和旧派官员间,做到不偏不倚,大公至正。
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赵佶还下令迁走了皇家内苑里豢养的珍禽异兽,一副要励精图治,做个明君的模样。
邈川城,陇右都护府。
一名从汴京来的信使,人刚到邈川城的城楼下,便一头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紧接着他所骑的快马也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很快便没了气息。
守城的士兵一看就知道,这是比八百里加急还要赶的“追风信使”。
这样的信使并不是官面上的官驿信差,而是从民间高价找的,跑一趟至少十两黄金。
这种信差出发之前,父母妻儿就已经在雇佣方的监视下了,要是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把信送到,他全家都会丧命。
守城的士兵解下这“追风信使”捆在腰间的白布条,布条上写着:“汴京八百里加急,呈交都巡检使王赡将军。”
“快!你们把这人抬进城去,请大夫为他医治,我去禀报将军!”
……
陇右都护府,西宁殿。
王厚穿着一身盔甲,风尘仆仆的进入大殿,几名亲卫赶紧上来帮王厚脱掉厚重的盔甲。
“怎么了哥哥,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是朝廷有什么消息送到了吗?”
王厚一脸期待地看着王赡,却发现王赡神情凝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悲凉之意。
王厚见状心中立刻生出不安,他赶紧往身边的亲卫退下,然后上前问王赡:“哥哥,是汴京那边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王赡看了王厚一眼,落寞而又自嘲地笑了笑。
“来吧兄弟,你自己看。”
王赡将一封火漆密信递给王厚,王厚抽出信纸快速扫了两眼,脸色顿时大变。
“岂有此理!朝中那些文武大臣都是疯了吗?哪有将自家疆土白白拱手让人的?”
“你别急着动怒,继续往后面看。”
王赡苦笑着提醒王厚,王厚微微一怔,心想难道还有比弃守河湟之地,将这片疆土拱手让人更坏的消息?
王厚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看密信第二页的内容。
“戳嫩娘个憋啊!我戳他祖宗十八代的狗生仔……这些没脑子的狗官,这皇太后……这皇太后还讲不讲道理了!”
王厚是江州德安人,也就是现在的江西人。
他愤怒之下,江西骂人的土话接连不断脱口而出。
火漆密信第一页,讲的是朝廷决定弃守河湟之地,将湟州和鄯州无偿送给陇拶。
第二页则讲的是朝廷准备如何处置王厚和王赡,并且信中还特别强调,所有决定都是皇太后做出的,另外皇太后还派了她的外甥裴凌来执行这一切决定。
“哥哥,这信是谁送来的?这信上所写的内容属实吗?”
王厚带着些许侥幸问王赡。
王赡深吸一口气,一脸落寞地点点头:“这火漆密信虽然没有署名,但上面那个记号我认得,是当初王相爷与吾父通信时所用。
王相爷病逝以后,这记号就成了蔡相爷与我通信所用。后来蔡相被贬,便再也没有人用这记号跟我通信了。
现如今这记号再度出现,我估计写信之人应该是蔡相的哥哥蔡京。”
王赡是王君万之子,神宗皇帝决意攻取河湟之地时,宰相王安石是主要负责人,王厚的父亲王韶是主要执行人。
王君万当时是王韶麾下大将,所以王安石和王君万通密信,其实就是在用王君万监督王韶。
王安石病逝以后,蔡京的弟弟蔡卞官拜尚书左丞,也就是左相。
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所以蔡卞封相后,也一直和王赡保持着联系。
但现如今的蔡卞已经被贬去江宁,所以王赡可以肯定,这封信是刚被重新起用的蔡京所写。
蔡京是个什么样的人,王赡不是很了解,但王赡可以肯定像这种大事蔡京不会骗他。
王厚这时看完密信的最后一页,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哥哥,看来这蔡京是想借我俩之手,除掉马上要来邈川城的这位裴大人,你对蔡京提出的这个条件怎么看?
他说可以保证三年之内,让我们重新带兵取回河湟之地。”
“这些空口承诺有什么好理会的?一切还是等这位裴大人到了邈川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