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想明白向皇太后对“蔡王闯宫案”的态度后，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趁着眼下时间还早，裴凌从皇城司出来以后，直接往春风楼的方向走去。
按照裴凌的计划，春风楼的前期准备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开启营销计划。
裴凌虽然没有从事过广告行业，但仅凭他印象中见过的那些广告营销方案，就足以对整个大宋的商人进行降维打击了。
皇城司距离春风楼并不算远，裴凌原本准备直接走过去。
然而刚走没几步，裴凌就被毒辣的太阳给晒得改了主意。
“怎么还没到五月天气就这么热？”
裴凌嘀咕一句，正想回皇城司让徐芳给他安排一辆马车时，他突然看见身后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裴凌小的时候也当过乞丐，所以看到这种小小年纪就出来要饭的孩子，总是会忍不住感到心疼。
他走到小姑娘身前蹲下，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问：“怎么了小妹妹？是肚子饿了吗？”
小姑娘脸色蜡黄，瘦得跟皮包骨一般。
她见裴凌语气温和，于是鼓起勇气问裴凌：“大老爷，我娘和我弟弟快要饿死，您能赏我两个馒头，让我拿回去救救我娘和我弟弟吗？”
“你娘和你弟弟快要饿死了？”
裴凌有些疑惑。
汴京城内不是没有乞丐，但以裴凌所见，汴京城内的乞丐几乎每一个都不愁吃喝，根本不存在饿死的可能。
可眼前这小姑娘明显没有说谎，否则她要的也不会是馒头，而应该是铜钱或者碎银。
裴凌想了想道：“这样吧小妹妹，我先带去你吃东西，等你吃饱以后我再陪你把吃的送去给你娘和弟弟好吗？”
小姑娘眼睛里噙着泪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饿，但我娘和我弟弟快要饿死了，我想快点儿拿吃的回去给他们。”
“行行行，那我叫辆马车，咱们买点儿吃的赶紧过去。”
裴凌一把抱起小姑娘，快步返回皇城司。
皇城司的人现在基本都认识裴凌，所以裴凌让他们安排一辆马车，皇城司的人立刻照办。
并且皇城司的人还专门给裴凌安排了一名禁军和一个马夫随行。
裴凌让随行的禁军去买了几大袋肉包子和甜水。
马车去往洞元观山脚的路上，陆莹儿终于放开胆子，拿着一个肉包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陆莹儿就是小姑娘的名字，裴凌见她吃的很香，于是就没问她什么问题，转而将心中的疑惑问向皇城司派出来与他随行的禁军夏三金。
“三金兄弟，汴京城像莹儿这样的乞丐很多吗？”
裴凌一声“三金兄弟”让夏三金有点儿受宠若惊，夏三金跟裴凌客套一番后，这才回答：“裴大人有所不知，汴京城内像莹儿姑娘这样的乞丐不多，但整个开封府很多。”
汴京城只以皇宫为中心的外城、内城、宫城这一带而已，而开封府则包括了十多个县和镇。
两者的关系就好像一省之地和省会城市一样。
裴凌听了夏三金的回答后，不由得好奇问：“这么多乞丐是怎么来的？他们干嘛不进汴京城乞讨？”
夏三金微微一怔，他见裴凌好像是真的不知道个中缘由，于是在犹豫片刻后鼓起勇气回答：“裴大人，有些话小人其实是不方便说的，但既然是您问了，小人就大胆胡说几句，还请裴大人帮小人担待一二。”
“放心，无论你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裴凌郑重地做出承诺后，夏三金这才告诉裴凌。
从前年开始，整个京西北路就开始闹旱灾和蝗灾。朝廷免了京西北路的赋税，也拨了四十万贯钱用来赈灾。
但赈灾的钱基本一个铜板都没落到老百姓手中，所以老百姓只能找地主借粮过活。
两年多下来，遭灾的百姓还不出粮，于是土地房屋被地主收走。
一部分身体较为强壮的百姓还能给地主做佃农勉强过活，剩下一大批连佃农都做不了的百姓，自然就只能流离失所沦为乞丐了。
这些灾民在家乡根本讨不到饭吃，只能往较为繁华的开封府跑。
但开封府这边是有规矩的，这些灾民就算讨饭，也不能进汴京城讨。
一是因为汴京城的乞丐，背后其实都是有组织有帮派的；二是因为这些灾民如果在汴京城乱窜，容易被宫里的贵人碰上。
万一贵人顺着追究下来，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裴凌听完夏三金的解答，整个人都惊呆了。
整个京西北路两三百万人口，抛开少量的达官贵人，地主佃农不算，至少也有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吧？
大宋的官员们就全部不管，任由这些灾民自生自灭？
夏三金苦笑着叹了口气：“大宋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读书人的命才是命，老百姓的命就跟草芥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裴凌没有陪着夏三金一起感叹，但他心里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不舒服。
有那么一刻裴凌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可以为这些人做点儿什么。
陆莹儿吃了三个肉包子，喝了半壶甜水以后，便再也吃不下了。
裴凌跟她聊了几句，这才知道陆莹儿是依靠着身体瘦小，躲在运菜进汴京城卖的牛车里，这才得以混进汴京城的。
洞元观位于万胜门外以东二十里开外的枫岚山上。
这观里修行的全是女道士，所以可能心地比较好，会定期给山脚下聚集的灾民送点儿吃的，所以很快这洞元观山脚下的灾民越来越多，导致洞元观也施舍不过来。
裴凌带着陆莹儿赶到洞元观山脚下时，眼前的一幕把他给惊呆了。
山脚的树皮、野草，已经被吃光。
上万名灾民在山脚搭着简易的木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副饥肠辘辘浑浑噩噩的模样。
而更加让裴凌头皮发麻的是，靠近山脚的树林中，随处可见森然的白骨。
那些白骨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骨架，完全是乱七八糟随意丢在地上的。
并且骨头上看不见半点儿血肉，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啃食的那么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