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有非常多的诗社、文社。这些诗社、文社在每年的六月和十二月，会各自举办一次大型集会。
六月的集会叫“百花醉”，主要内容是吟诗、品酒、赏美人。
在“百花醉”出场的美人，基本全都来自于汴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
这些美人会在集会上秀出才艺，供诗社、文社的才子们鉴赏。
最终这些才子会一起投票，得票最多的八位美人，她们所在的青楼便是当年的汴京八大青楼。
这个“百花醉”集会开办至今已有十一年了，在这十一年中，只有一家青楼从未掉出过八大青楼的评选名单。
这便是群芳楼。
群芳楼紧挨着天汉桥，这天汉桥是座砖石结构的单孔拱桥。
每逢月圆的时候，月光会在某一个时刻穿过所有天汉桥的桥孔，照耀在汴河的河面上，从而形成闻名天下的汴京八景之一——州桥明月。
眼下正是黄昏，州桥明月的美景肯定是看不到了。
不过要是从天汉桥经过，倒是能听见悦耳的琴声。
经常出入群芳楼的老客户应该能分辨得出来，这琴声出自于群芳楼的头牌柳如音姑娘。
柳如音一般是不见客的，但此时她的房间内，却有一名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躺在另一名年轻女子的腿上，一边吃着女子喂来的水果，一边欣赏着柳如音的琴声。
柳如音已经连续弹奏快一个时辰了，但未得中年男人的允许，她一点儿不敢停歇，甚至连一个音都不敢弹错。
汗水已经将柳如音的鬓角湿透，柳如音轻轻咬着自己的舌尖，努力克制着精神上的疲倦，以及十根手指如针扎般的痛楚。
笃。笃。
两道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中年男人举起右手，示意柳如音停止弹奏。
柳如音偷偷地舒了一口气，赶紧将双手收到琴台下，悄悄地揉搓着。
“进。”
中年男人淡淡地喊了一声。
一名相对较为年轻的男子推门进来，在中年男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开口道：“温公，出大事了。”
在大宋称呼一个人为“某公”，原本只是一种尊称。
但自从大宋出了一位包拯“包公”以后，这“某公”的称呼，基本就算是开封府知府的专用尊称了。
所以不难猜测，眼前这位“温公”，其真实身份就是现任的开封府知府温益。
除了开封府知府这一实权要职以外，温益还兼任太常寺少卿，以及枢密院检详官两个实权要职，其权势地位不可谓不大。
头枕在年轻女子双腿上的温益，微微侧头看向身边行礼的这名男子。
这人名叫甘修然，官拜枢密院军器监少监一职。
在调入军器监之前甘修然是开封府的一名推官，他能调入军器监做正四品的少监，显然是全靠温益在背后助力。
温益很了解甘修然，如果不是真的出了大事，甘修然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惶恐不安。
不过饶是如此，温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一丝慌乱和紧张。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脑袋往年轻女子怀中拱了拱：“说吧，出什么大事了？”
甘修然看了柳如音和年轻女子一眼，试探着问：“温公，您看是不是让两位姑娘暂时回避一下？”
“有什么好回避的？这群芳楼是我的地方，这里面的姑娘全都是我的人。
在我的人面前说话不用顾忌，尽管畅所欲言便是。”
“喏。”
甘修然应了一声后，这才开口直入主题：“温公，鲍金刚被皇城司的徐芳抓了。在被抓之前，鲍金刚把申王府一百五十多人全部扔进汴河里溺死了。
原本徐芳赶到时，申王赵佖还没被溺死。但赵佖爬上岸呼救时，被鲍金刚的几个心腹给射杀了。”
温益听完甘修然的汇报后，一脸疑惑：“这什么哪门子的大事？申王满门被灭，鲍金刚被捕，这些与我们何关？
那鲍金刚是个明白人，他就算被抓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要是你不放心他，你给苏英奕那边打个招呼，让他找个机会送鲍金刚一程不就完了吗？”
“温公，鲍金刚被捕之前，曾经当众承认申王这些年赚的钱全在他手中。
如果谁能救他活命，他就把钱交给谁。”
“嗯？”
温益眉头皱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坐直身体。
“你们两个出去吧。”
温益冲柳如音和身边的年轻女子摆摆手，两名姑娘赶紧行礼退出房间。
刚刚温益和甘修然的对话，听得她们二人心惊胆跳。
她们早就不想继续听了，因为她们很清楚，自己现在听得越多，未来被灭口的可能也就越大。
温益坐到软榻边上，甘修然立刻蹲下来给温益穿靴子。
温益皱着眉道：“我原本以为这鲍金刚是个明白人，现在看来这人也靠不住啊。”
温益这番话的意思，旁人或许听不懂，但甘修然一听就明白了过来。
他很清楚温益反应这么多，并不是他想要得到申王赵佖的钱财，而是鲍金刚当众说的那番话，证明了他很想活，完全没有赴死的觉悟。
这样一来鲍金刚就有可能将一切都全盘托出，到时候不仅是甘修然，恐怕温益也会受到牵连。
温益看向甘修然，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我明白了，鲍金刚知道他弑杀皇室宗亲，是灭九族的大罪。
所以他没心思再去管自己老婆孩子的死活了，他只想保自己活着，这样或许他还能为他鲍家传递香火。”
“温公英明，一眼就看穿了鲍金刚心中所想。”
甘修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相当的不以为然。
关于这一点，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温公，那接下来我们如何行事？那鲍金刚是救，还是……”
甘修然用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温益冷哼一声，一脸不屑道：“那鲍金刚也是愚蠢，就申王那点儿家财，谁会放在眼里？他指着那点儿钱财保自己的命，也是天真到了极致。”
温益话音刚落，屋外再次传来呼叫声：“温公，属下苏英奕求见！”
苏英奕在皇城司当差，如非必要他是绝不会来群芳楼跟温益见面的。
所以温益一听苏英奕的声音，立刻明白皇城司那边也出了大事情。
“快进来！”
温益冲着屋外喊了一声，守在屋外的两名护卫将房门打开，让苏英奕进了房间。
苏英奕一进房间便对温益行礼汇报道：“温公，刚刚有位身份特殊的摩教贼人扛不住酷刑，给我们招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人说后周柴氏在亡国之前，留下了一个足以复国的宝藏。
摩教贼人为了表达和申王合作的诚意，他们将后周柴氏的宝藏献给了申王。”
“什么？你这消息能确定真假吗？”
温益诧异而又激动地看着苏英奕问。
苏英奕谨慎地回答：“属下能够确认的是，招出这个消息的人，确实是后周柴氏的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