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皇太后的眼睛再度眯了眯。
“哦？”
“你说你是朱氏的暗子？你可证据能够证明？”
裴凌将手伸入怀中，取出朱太后给他的那块玉佩，双手递给向皇太后。
向皇太后接过去一看，当即冷笑了一声：“朱氏对你倒是挺舍得的，竟然将神宗赐给她的这块元丰玉佩给了你。
怎么？你是觉得有这块玉佩在手，哀家便不敢杀你吗？”
“皇太后，小人从未这样想过。”
“小人之所以坦白自己暗子的身份，乃是因为太后命小人尽全力促成公主殿下与西夏王子李仁友和亲一事。
小人深知，这件事万万不可促成，所以才冒死向皇太后您暴露自己的身份。”
向皇太后这下有点儿被裴凌给说糊涂了。
她眼中闪过疑虑之色，微微皱眉问：“你说朱氏命你促成宁儿和李仁友和亲一事？而你认为这件事万万不可促成？这是为何？”
裴凌心中再度松了口气。
向皇太后既然问出这个问题，那代表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剩下一半，就得看向皇太后信不信他接下来的这番说辞了。
“禀皇太后，想必您应该清楚，西夏现如今的太子是李仁爱。
而李仁爱的生母，是辽国的成安公主耶律南仙。
西夏皇帝李乾顺崇尚汉学，所以李仁友特意来咱们大宋求娶公主殿下。
毫无疑问，李仁友有争夺西夏帝位之心。
倘若李乾顺有朝一日驾崩，李仁爱和李仁友必有一战。
届时若李仁爱胜，那西夏与辽国必将紧密合作，届时我大宋要面临的压力将无比巨大。
所以皇太后您执意让公主殿下嫁给李仁友，是希望李仁友能够夺得帝位，从而与大宋合作，一起对抗辽国对不对？”
向皇太后眉头一下皱紧，迟疑着回答：“是又如何？”
向皇太后回答完这四个字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难道哀家这样想有问题？”
“有问题，并且问题非常大！”
裴凌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陡然间变得有些高亢和激动。
“皇太后您仔细想一想，哪一位君王愿意把江山拱手让出？
没有！天底下绝对没有这样的君王！
同样的道理，西夏太子李仁爱一旦即位，他是绝不可能跟辽国一起攻打大宋的。
因为西夏也需要大宋去牵制辽国，否则大宋一灭，西夏迟早都是辽国的囊中之物。
尤其是对李仁爱而言，他母亲本来就是辽国公主，如果他再和辽国过于亲近，那么辽国兵不血刃就能吞掉西夏。
所以李仁爱即位，首先要防的不是大宋，而是辽国。
但如果皇太后把公主殿下许配给李仁友，那等于是逼迫李仁爱跟大宋结仇。
届时一旦李仁爱成功即位，大宋才是会迎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退一步讲，如果即位的是李仁友，辽国为了阻止西夏与大宋联手，肯定也会逼迫李仁友跟大宋开战。
所以皇太后让公主殿下到西夏和亲，最终结局都是把大宋推下火坑！”
咚！咚！咚！
向皇太后感觉自己心跳跳得很快。
她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甚至有些紊乱。
裴凌的分析向皇太后不敢说他全对，但却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向皇太后咽了口口水，强撑着对裴凌道：“裴凌，你敢危言耸听惑乱哀家心智，你可知罪？”
“皇太后，小人是不是危言耸听，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先帝两度发起平夏城之战，险些一举将西夏灭国，可为何他最终接受辽国调停，准允西夏求和？
难道单纯只是因为先帝忌惮辽国强盛吗？
不！先帝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大宋、西夏、辽三国，早已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辽国势强，但已经有了盛极而衰之相。
倘若这个时候大宋和西夏联手，或者大宋彻底灭了西夏，反倒会给辽国开战的理由。
所以大宋和西夏，只能相互敬而远之，万万不可能轻易钩联。
一旦联合，必起战乱！”
裴凌提到的第二次平夏城之战，其实去年秋天才正式结束。
从那开始哲宗赵煦就一直病重，到今年正月终于扛不住驾崩了。
正如裴凌所说，第二次平夏城之战，大宋只要再莽一下说不定就把西夏给灭了。
至于后来赵煦为什么接受辽国调和，选择在最后关头放西夏一马，个中缘由就只有赵煦自己清楚了。
向皇太后也拿不准赵煦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过向皇太后还是认为，裴凌的分析很有道理。
事到如今向皇太后已经在心里承认，她想让赵宁儿和西夏和亲的想法，确实有欠考虑。
不过向皇太后并没有将心中所想暴露出来，她仍旧保持着一副冷淡威严的模样，平静地看着裴凌问：“你说朱氏想促成宁儿和李仁友和亲，这又是为何？”
裴凌见向皇太后这样问，知道自己的忽悠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裴凌对于这些问题，早就有所准备。
所以向皇太后一问起，裴凌便故作高深地回答：“皇太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难道真要小人说出那句‘均是神宗子，何必然’？”
嘶……
向皇太后倒吸一口凉气。
她现在对裴凌的身份再也没有半分怀疑，这小子绝对是朱氏的暗子，否则他断然不可能知道“均是神宗子，何必然”这句话。
这句话其实向皇太后自己说的。
哲宗赵煦病逝后，宰相章惇提议立哲宗赵煦的亲弟弟，也就是朱氏第二个儿子赵似为帝。
而向皇太后正是担心赵似即位后，她将再也压不住朱氏。
所以向皇太后强势支持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为帝。
也是那个时候，向皇太后说了这句“均是神宗子，何必然”。
意思是“赵佶和赵似都是神宗的儿子，没有哪个一定拥有即位的资格”。
裴凌提到这句话，向皇太后便明白了，朱氏是故意想让她犯错，看她把赵宁儿许配给李仁友。
届时战乱一起，朱氏就利用这一点攻讦她，届时赵似就有机会再谋帝位。
好狠的算计啊。
向皇太后心中暗自后怕。
其实向皇太后不担心赵似登基称帝，她真正担心的是因为她的判断失误，当真给大宋引来灭顶之灾。
这样她死后怕是没脸再见神宗皇帝了。
向皇太后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好奇地看着裴凌问：“裴凌，你既然是朱氏的暗子，那你为何要帮哀家。”
裴凌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向皇太后。
神宗皇帝驾崩后，向皇太后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男人敢拿这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这把向皇太后看着内心莫名一慌。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竟悄然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羞红。
裴凌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此刻心里正在播放各种热血的BGM。
“皇太后可有兴趣知道，小人真正的身世是怎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