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江皓这么一说,江源不由得重新打量了这个自幼痴傻的长子。
江明一身灰白长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眼神清澈而有神,举止稳重哪里还有半点呆傻?
“明儿?”
“父亲,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好,好啊,真是上天垂怜,为父遭此劫难也值了。”
“父亲,您先用些饭食,我与兄长一定会想办法把您救出去。”
江皓从江明手里接过食盒,将饭菜一一拿出来。
江源欣慰的接过筷子吃起来。
广德楼作为夔州城里最大的酒楼,饭菜还算精致,一只盐水焗鸡切成均匀的鸡块,整齐的堆满两大碗,淋上豆酱并以葱花点缀。
江明带来的饭菜很多,看到隔壁牢房里的两个汉子直咽口水。
江明拿过一碗肥鸡,招呼那两个汉子。
“请两位开开荤。不知二位因何进来?”
“哟,那怎么好意思呢,我等先谢过郎君。”
二人估计是很久没有见到油水了,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其中一个汉子看起来像庄稼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着。
“我叫刘三,家在城南50里的刘家村,我是因为驱赶村里老财家偷吃地里的庄稼的牛。那刘老财竟反咬一口,说我恶意伤害耕牛。而府君连问都不问就给我判了3个月徒刑,自能自认倒霉了。”
“我王大成,在城东林家帮工,不小心撞破了林家大郎与家主小妾之间的龌龊事,反被指偷盗,府君判我徒六个月,还有几日便刑满了。哎,这世道尽欺负穷苦人。”
另一个汉子也也打开了话匣子,道出自己的身世。
“我看你家大人倒有些官人的样子,怎么也进来了?”
王大成经常混迹于豪门大院,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打从江源进到县狱便看出绝对不是普通百姓。
“家父本是云安县令,因遭同僚妒忌故而含冤。”
“原来大官人是邻县大令,我有个亲戚就是云安人,都说云安大令是好官,不像咱奉节这,使君和府君都是斜封官,认钱不认人。”
王大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小声说道。
斜封官即非正式任命的官员,正式任命的官员敕书开头是朱批,而非正式任命的敕书为墨色,故而也叫墨敕斜封官。
这种官员的任命状要从侧门交付中书省办理,俗话说走后门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中宗时期,安乐公主、长宁公主、邺国夫人、上官婕妤等人大肆受贿为人谋官,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还是奴婢之流,只要上交30万钱就能受官。
虽然唐隆政变,安乐公主韦皇后等人被诛,但他们敕封的官员依然还在。只要有机会他们就大肆敛财。
听到这里江明心中倒是有些底,只要能花钱办事就容易多了。
“两位大哥,我回头给你们家里送些布匹,这狱中劳烦二位帮衬一下家父。”
二人纷纷表示,承了江明的恩惠,一定尽自己最大的能耐。
离开县狱之际,将一袋约3贯的铜钱塞给牢头。
“差大哥,些许钱财给兄弟们去吃酒,劳烦众兄弟对家父多多照应一下。家父往后的饭食我与广德楼订好送来,届时给差大哥多带一份。”
牢头得了实惠,满脸堆笑着应承下来。
“在下承了您的实惠,自然不会让令尊受委屈,这县狱里的一亩三分地在下的话还是管用的。”
渝名轩是夔州最大的文房店,各类文房用具应有尽有。其中就有名闻天下的洮砚,洮砚产于甘肃省甘南州卓尼县洮砚乡。洮砚以其石色碧绿、雅丽珍奇、质坚而细、晶莹如玉和扣之无声等特点。
据说上好的洮砚研墨经久不干,即便放置一年,不但不干墨汁反而变多。
因这种资质上乘的洮砚过于稀缺而卖到天价。
江明挑了一方浅绿色的洮砚,花了整整三十贯。洮砚的色泽越绿越好,这种浅绿色的只能算凡品,然而在夔州这种地方也是镇店之宝的存在。
次日,江明再次备礼,来到刺史府邸。
“这里是刺史宅邸,闲杂人等快快走开。”
江明一行人刚到大门附近,便传来门子喝骂之声。门子一脸戾气,将狗仗人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位门倌,在下云安县令之子江明,求见使君,劳烦门倌代为通传。”
后世职场的经历,让江明不得不压住心中的怒火。当初作为公司一个项目负责人,为了业绩不得不想尽办法讨好甲方。
也正是如此,江明明白了什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使君正在会客,无暇接见。”
门子一脸不屑的说着,鼻孔朝天,同时伸出一只手掌朝上翘了两下。
江明无奈,从怀了摸出一串约二三十枚的铜钱,塞到门子手里。
门子掂了掂份量丢下一句“等着。”便结果江明手中的拜帖转身进去。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门子才一脸傲慢的领着江明入府。
不知道穿过了几道门,总算在一到廊亭之下,见到了正主,夔州刺史崔岩。而陪同对弈的正是田成。
双方落子有序,你来我往。
江明兄弟二人只能在亭外的回廊等待,借此机会观察起这位夔州主官。
与田别驾的精神奕奕不同,崔岩虽正值壮年,却略显疲态,面色浮肿。黑色的幞头将头发包起,绛红色印花圆领锦袍下是一具200来斤的躯体。
随着时间推移,崔岩落子的速度明显下降了不少。在江明等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那人将手中的棋子往生漆上色的棋罐一倒,估计是招架不住了才对江明问话来把输了的棋局糊弄过去。
“你便是江源那痴傻儿?”
江明闻言顿时心中恼怒,一旁的江皓更是直接暴走,幸得江明眼疾手快在他抬腿之际拉住了他。
一旁的田成也略显尴尬,但还是冲着江明轻轻摇头。俗话说骂人不揭短,这崔岩这样可谓是无礼至极,毫无情面可言。
纵然心中恼怒,但为了江源,江明也知道他必须忍,想到这里,很快平息了心中的愤怒。
“江明见过使君,小子自小患有头疾,今幸得上天眷顾不药而愈。”
江明不卑不亢,奉上了准备好的礼品。
当看到砚台后,崔岩顿时喜上眉梢,眼睛直接眯成一条缝。
“好砚,果然是一方好砚,如此看来你确实承天眷顾,恢复常人了。”
“这等洮砚颇为难得,如此看来次子倒也是个孝子。”
一旁的田成也适时帮腔。
“砚是块好砚,只是江源罪犯欺君本官也无权处理啊。”
崔岩将砚台把玩了一会,依依不舍的放回盒中。在他看来,如今朝中太子和公主势同水火,站队很关键。太子一边势单力孤,而公主这边朝中已半数归附,看起来胜算较大。
而江源诋毁公主那必定是支持太子的,他若是报上去那就等同于搭上了公主条大船,那时必定令公主高看一眼。这可是难得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错失良机。
事情到这江明已经知道事不可为。
但看崔岩对那方砚台爱不释手的样子,江明知道送出去的断然不能收回。
故而江明只能说砚台送给他请他公正处理后告辞。
“兄长怎么办?这崔刺史太不是东西了!”
出了刺史府,江皓一脸愤恨。
“回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