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迟煜的声音，巨大的蛇身顿了顿，立即化成人形，漫不经心丢了手中的尸体。
迟煜见她停止了吞噬青衣的举动，松了一口气。
快速走至她面前，刚将人拉进怀里抱住，耳边就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带有些几分委屈：“方才只是看她死了没有，我不吃人。”
他微愣。
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姑娘，却见她一双大大的桃花眸中，水汪汪的，似乎正因被误解而难过。
“是为师之错，你没有想吃她，莫要生气了。”
“嗯。”
慕朝朝闷闷应了一声。
下一秒。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猛地喷出。
她捂着胸口，抬眸看他，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你不是百里无云，他已经……”
话未完，便彻底昏迷了过去，小脑袋砸在迟煜的肩膀上。
那一刹那。
心脏骤然漏跳了半拍。
“朝朝……”
他伸出手摸上了纤细的皓腕，发觉她就只是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嘭！”
天上炸开一朵巨大的七彩祥云。
须臾后。
灵风卷起枯叶漫天飞舞。
两道身影逐渐凝聚。
一袭青衫的钟离夙摇着折扇缓步而来，笑容温润：“阿煜，这么晚了，把师兄们叫过来做什么？”
“咦~”
他目光瞥见不远处嗜灵宗神使青衣的尸首，又看向迟煜怀中脸色苍白的小姑娘，笑容顿敛：“青衣还真是不死心，敢对慕丫头再次出手，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去玉丰城请几个仙医来看看。”
“不必了。”
迟煜淡淡拒绝：“青衣身死，朝朝身上余毒已消，只是正在昏睡。”
他眉宇轻蹙，目光落在钟离夙身后，冷冷盯着青衣尸身之人，开口唤道：“六师兄，那边石碑之上的洛子戚，你打算如何处理？”
尚尘回过神来。
仰起头，看向被吊挂在树上之人，沉默良久，才沉声道：“谢过七师弟了。”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
像是压抑着就要决堤的什么。
“不用谢。”
迟煜收回了困灵丝，打横抱起小姑娘，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驻地殿宇方向踱步而去。
钟离夙收起折扇，扫了一眼对面站着不动的洛子戚，拍了拍尚尘的肩膀：“六师弟，师兄回驻地等你。”
话落，他身形一转，追随迟煜的步伐快速离开。
月华如霜洒落在幽静的山林间。
夜號婉转凄厉的啼鸣声远远传来，让原本寂寥的山野，多了一股萧瑟的味道。
洛子戚就站在对面。
他清寒的目光望了过来，唇瓣微抿，神色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尚尘就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眼，仿佛就能看上万年之久。
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夜色愈来愈深。
已是临近破晓之时。
“小尘，过来。”
洛子戚率先打破了平静。
尚尘眼眶瞬间红了，嘶哑地唤了一声：“舅舅！”
他快速奔走过去，一把将那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死死地抱着：“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想报仇。”
“那日你将我送去拜师上辰尊者，我本以为，下次再见，便能向你炫耀一下我学会的东西，却不想连尸首，都见不到了。”
“我始终都记得，那日舅舅的话，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许去招惹青衣。”
“舅舅不知，这些年我有多想杀了她，可又怕违背了你最后让我答应的事，所以只能浑浑噩噩过着每一天，都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有人惋惜舅舅收徒不慎，竟害得整门被屠杀，自己也落得个自刎而亡的下场。”
“还有人说，是舅舅对青衣始乱终弃，才让她愤而联合嗜灵宗屠杀仙门。”
“可是……”他哽住，半晌才找回声音：“我不相信，舅舅向来不善言辞，一天到晚都说不上十个字，对我尚且如此，又何况一个被捡回来的青衣呢。”
“舅舅，告诉我，你不是因为喜欢她，才不让我杀她的，对不对？”
尚尘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洛子戚的胸膛上，竟让他那颗没有感觉的心脏隐隐作痛。
他垂下眸，缄默无言。
“舅舅？”
“对不起，是舅舅无法陪小尘走下去。”
洛子戚伸出手，抚上尚尘的背：“当年青衣成功入了仙门，便已是阴谋的开始。”
“舅舅有所发现之时，一切皆晚。”
“就在青衣准备对你下手之前，我联系了灵云门上辰尊者，让他破格收你为徒，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一命。”
他声音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枯叶之中的青衣：“我被种下蛊毒时日已久，本打算回归仙门清理门户，却不想看到的却是，尸横遍野。”
“上到掌门峰主，下到十几岁的小弟子，无一生还，这些都是舅舅的错，收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弟子。”
“那蛊毒让我无法杀了青衣，而她还想控制我加入嗜灵宗，我洛子戚虽无大家世，可你娘亲，我的姐姐，她从小就教导我，要除恶扬善，做好人。”
“最后，却还是背负了一身血债，无法还清，唯有一死。”
洛子戚闭上了眼睛：“天快亮了，小尘，送舅舅一程吧。”
他说完，再度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片漠然。
“不！”
尚尘怔忡了半晌，忽然哭了起来：“舅舅，我不许，不许你死。”
“那些人明明是被嗜灵宗所害，冤有头债有主，舅舅何错之有？”
“我已整整一百年没有见到舅舅，为何你要这般残忍，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紧紧搂着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怕一旦放手。
就会永远地失去唯一的亲人。
“小尘……”
洛子戚低叹一声：“这一百年来，死在舅舅手上的修士不计其数，虽非自愿，又怎能无过。”
“我的命已是如此，再无退路可走，若非七夕那日，你在望月楼中凑笛的那首曲子，想必我还是无法挣脱青衣的控制。”
“你已经长大了，不要任性留下我，而害了你。”他抬手，拍了拍面前人的发顶：“否则，舅舅有何颜面去见你的娘亲。”
“做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许再哭，好好送舅舅一程，这样我才能放下心来。”
洛子戚招出霁月剑，递上前。
尚尘猛地松了手，抬眸看向他：“舅舅……”
“时间不多，动手吧。”
“不要！”
“我在嗜灵宗百年，满身秽气，等旭日东升，再死便是魂飞魄散。”
“可是，我……”
尚尘颤抖着手接过长剑，看了一眼泛白的天际。
只恨时间，不能定格。
他哽咽地说道：“舅舅，一路走好，再过几日鬼门大开，记得回来再看我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