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洒落于窗棂之内，将一道纤细的影子拉得很长。
迟煜推开殿门，入目便是立于雕花木窗前，那一袭穿着白色里衣的小姑娘，她渡着月光，置身风中。
那一刻。
仿佛是看到了无垠荒野里的一株小草，任凭风吹雨打，不为所动。
迟煜的心脏蓦然揪痛。
他迈步走上前，抬起垂长如云的广袖，将人圈在怀里，下颚抵在她发顶，低低叹息一声。
“朝朝，还未休息？”
“师尊……”
慕朝朝抬起头，黑漆漆的瞳子深邃如渊，倒映着他的身影：“徒儿做噩梦了，只要一闭眼，就觉得心慌得厉害。”
迟煜心头颤抖。
紧紧拥住她，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眉心，低喃着：“别怕，不管发生何事，为师定护你周全。”
“嗯。”
慕朝朝一双桃花眼通红，唇角却是微微翘起。
又伸出一双藕臂，环住了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笔直的肩膀处，低低沉沉道：“徒儿梦见……梦见……”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声：“徒儿做了一个噩梦，却想不起来了，心里有些空空荡荡。”
那清脆婉转的声音很轻，好似一开口就被窗外袭来的风给卷走了。
但是迟煜却一字不差地听了个清楚，那些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海涛狂澜般的滔天巨浪，决堤而出。
不由得将怀里那脆弱的小姑娘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
那是会全心全意为她付出，亦是赠命丹，剥情丝，只为忘情后依然能护佑着她的存在。
甚至是不想她难过，而以天道之力让她失去了全部与那人相关的记忆。
那个叫长泽的神……
自上古身陨后，终化一方天道。
今日朝朝醒来，没有一句提到过长泽，却不想，原来那种记忆就是消失了，也是无法抹除的印记。
迟煜鸦羽般的眼帘垂下。
不敢再往下想。
“师尊。”
慕朝朝轻轻柔柔的嗓音入耳。
“嗯。”
迟煜应了一声。
下意识地将人抱得更紧了几分，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
“师尊永远都不会丢下徒儿的对不对？”
“嗯。”
“也不会骗我吗？”
“是。”
“那师尊告诉我，为何我好像失去了关于炼化雷灵珠后的所有记忆？”
慕朝朝仰着一张小脸，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他。
同时，拉起自己素白的广袖，露出纤细皓腕上，那一抹鲜艳如血的红丝：“这又是什么？”
“徒儿一看到它，就觉得心脏重得和石头一样，可是根本摘不下来。”
她一双水雾迷蒙的桃花眸看着那条红丝，眼底尽是疑惑。
迟煜沉默片刻，轻叹一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梢，刚欲开口，便见天穹之上一道霹雳撕裂了夜空，照得灵云门驻地犹如白昼。
迟煜看向苍茫无垠的夜幕，眸色微暗。
“朝朝，有些事……”
“师尊。”
慕朝朝委屈巴巴地打断了他的话，将脸埋进他胸膛里，瓮声瓮气抱怨了一句：“徒儿上辈是把天道暴揍过不成，为何总是拿劫雷劈我？”
见迟煜半晌未言，她一抬头，就跌入了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却发现那瞳子里，如同琉璃映着一道道交织的闪电，雷光，愈来愈近，随着“咔嚓”一声，猛地炸开。
她快速转过头去，视线透过雕花窗飘舞的纱幔，入眼便是对面一间巍峨的殿宇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那一刹那。
她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熟悉感。
就像是见到了认识很久很久，是相知，相依，和无比默契的人。
慕朝朝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把抱住面前之人修长的脖颈，惊呼一声：“师尊，这劫雷劈歪了！”
迟煜：“……”
“师尊，徒儿还是第一次见雷劫锁定错了目标，我们快出去看看。”
慕朝朝唇角微扬，拉着他的手就跑了出去。
昏黄的灯盏之下，两人越过蜿蜒曲折的长廊，穿越一座山石花草，一路狂奔到那堆残骸前。
“这……”
她眉梢眼角尽是笑意，转眸看向一旁之人，扯了扯他垂长的袍袖，幸灾乐祸道：“幸好师尊的殿宇无人，不然就被五雷轰顶了。”
“嗯。”
迟煜轻轻颔首。
慕朝朝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好奇地笑道：“师尊究竟做了什么坏事，才让天道降下雷罚，劈了你的寝殿？”
“……”
“师尊怎么不说话？”
说着，又摇了摇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撒娇：“师尊……师尊……好师尊，说说嘛，让徒儿高兴一下。”
“呵呵……”
一道戏谑的笑声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师徒大半夜，这是又被雷给劈了？”
慕朝朝刚要转身看去，就被迟煜一把拉到身后，拿出一件绣着流云纹的外披将她整个人裹住，随即，才不紧不慢地转身。
朱色长廊下，一袭飘逸的绿色薄绡衣袍随风飘扬，那人倚靠着柱子，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
“二师兄。”
迟煜淡淡唤了一声。
他声音清冽平缓，宛若没有波澜的古井，不起一丝涟漪。
“二师伯，深更露重，熬夜伤身啊。”
慕朝朝从迟煜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笑吟吟地说了一句。
那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狡黠的笑，身上披着一件不合身的白色外袍，那绣纹，一看就是主峰仙君的标志。
莫离殇挑了挑眉，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看向迟煜，眼底笑意更浓：“慕丫头刚恢复，七师弟还是带她早点回去休息。”
他到底是没有走上前，只调侃道：“要是晚上没处可去，二师兄倒是可以好心收留你一晚。”
“多谢二师伯美意。”
慕朝朝冲着他粲然一笑：“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有我在，就不必二师伯费心了。”
她挥了挥手，未等迟煜开口，就直接将人拽住，拖着他快步离去。
莫离殇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
“见过二师叔。”
一道清越平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他身形一顿，转身就看见一道修长的青色身影。
那少年面容冷峻，眉宇间是波澜不惊的沉稳，正在持礼。
莫离殇眼底闪过一抹讶异，转而又笑道：“不必多礼。”
“微尘，明日便要与你七师叔一同赶路，怎么还未歇息？”
“回二师叔，弟子见雷劫至此，便前来查看。”裴微尘恭敬道：“敢问师叔……”
“放心，你七师叔无事。”
莫离殇无奈地摇头：“去休息，这里有二师叔处理就够了。”
“是，微尘告退。”
裴微尘转身离去，只留下莫离殇站在一片废墟前，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