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不明的光线里。
小姑娘一袭白衣飘然舞动，柔顺的青丝用玉簪挽起一个发髻，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
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弯成了月牙，却又含着一丝戏谑看了过来。
灵动明艳，狡黠似狐。
像极了未拜师时，于试炼之前，她在登仙台外扑飞了一群灵蝶的样子。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迟煜的目光，在慕朝朝身上凝视了几秒。
而后，缓缓站起身，迈步走至她身旁，淡淡地睨了一眼，抬脚往洞外走去。
“师尊，又不等徒儿！”
慕朝朝抬眸，望着那抹清正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只见他身形一顿，停下，微微侧首，淡淡道：“朝朝，还不跟上？”
她唇角勾了勾。
快步追了上去，伸出手，放在那骨节匀长的手中，十指交错，紧紧扣住。
迟煜垂眸看了一眼，见那小姑娘一副偷吃到鱼的猫的模样，便也由着她。
“我们现在处于噬心鬼域外围，想要去深处的万鬼巢穴必须要穿过血海，朝朝，届时你只要默念冰心诀跟紧为师就好。”
“师尊放心。”
慕朝朝乖乖地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山洞，向着枉生桥走去。
黑黝黝的石桥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下方，是无边无际的血海，浪涛汹涌，殷红的海面之上，是浓郁的黑色雾霭，遮挡住视线，让人看不真切。
“师尊，徒儿之前是不是掉进这血海里了？”
慕朝朝扯着身旁之人的袍袖，低头望了望，委屈巴巴：“那里不知融了多少尸体和残魂，一想到……”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迟煜清冷无波的声音传来：“只是险些坠入，有为师在，不会让你掉下去，别担心。”
“嗯。”
慕朝朝应了一声。
抬眸望着那张清隽的侧颜。
却见他眉宇轻蹙，望向对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的枉生桥上黑气弥漫，鬼影绰绰。
“师尊。”
“嗯？”
“那些鬼物好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想必一旦有所惊动，就会引发一场万鬼追杀。”
迟煜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近身侧，用灵力掩住了两人身上的生人气息。
他声音平静如水：“这血海会吞噬肉身，并将神魂变成它的傀儡在四处游走，只有寻找到足够的替身，才能解脱。”
“他们数量太多了。”慕朝朝若有所思，又道：“一旦被围攻，不只是海里的邪祟会出动，就算是岸对面，也会提高警惕。”
“是。”
迟煜颔首。
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也是为师将你留在风云劫中的一个原因。”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师体质特殊，鬼物不得近身，但你不一样，修为方才先天期，又身负邪神魂识，变得更易招惹邪祟。”
“师尊是关心徒儿，才下了入梦符，一走了之的吗？”
慕朝朝歪头看向他。
迟煜眼帘微垂，没有开口解释，却也点头承认。
“师尊对徒儿就有这么不信任？”
“并非，而是……”
话未落，面前那小姑娘猛地扑进他的怀里，仰起一张小脸，不满地嘟囔：“其实，师尊不必如此思虑过多。”
“整个修真界里，没有人是可以不经历危险，就能变得强大。”
“我知道师尊是想保护我，但是下次，能不能提前和我说，而不是直接就为我做好了决定，让我蒙在鼓里。”
慕朝朝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抬起头，一双桃花眸闪烁着氤氲水雾，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我不喜欢被人瞒着，尤其是师尊。”
“你在徒儿心里真的很重要，虽不知在师尊心里，徒儿有没有一席之地，不过没关系，毕竟，是我一厢情愿的喜欢师尊啊。”
“所以……不要再丢下我了，好吗？”
迟煜抿着唇，沉默半晌。
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脑袋，缓声说道：“为师一个人惯了，没能及时考虑到你的想法。”
“在你拜师那日为师曾说过，以后若有何不妥，直接与为师讲，只要你是对的，为师便会加以改正。”
“为师没有做到，是为师之过。”
慕朝朝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到传递过来的温热，还有那颗强劲有力的心跳。
心尖不自觉的悸动了一下。
“那以后，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好。”
“只要有师尊在，徒儿就什么也不怕，不管是什么样的阻碍，徒儿都能将其踏平。”
慕朝朝的话说得豪气干云，冲着他甜甜一笑。
这一笑。
犹如阳春三月的风，吹得枝头上正盛开的桃花簌簌落下，纷扬，飘洒，绚烂多姿。
那般耀眼。
又那般娇媚动人。
让人……
移不开视线。
迟煜眼底闪过一抹怔愣，只觉得心脏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泛起轻微的不适感。
“师尊。”
慕朝朝疑惑地唤了一声。
“什么？”
“你怎么了？”
“无事。”
迟煜回过神来。
缓缓松开她，从纳戒里拿出一条雪色冰绡覆在她的眼睛上，转而揽住了她的肩拉到自己身侧，在绝对能够出手护她安全的位置。
“朝朝，什么也不要想，心里默念冰心诀，为师带你过去。”
“好。”
慕朝朝点了点头。
随即，就被一股力量拉着往前行去。
不知走了多久。
一阵飓风忽然从血海中席卷而来。
腥臭的血味弥漫。
闻之欲呕。
怨气阴冷，鬼哭狼嚎。
雪白的冰绡之下，慕朝朝秀眉微皱，却始终没有开口。
只因为。
这样的阴冷太过熟悉。
前世被逼得跳下坠魔崖后，那种黑暗牢笼般的地方，她一个人，被困了半年之久，不见天日。
迟煜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握在她肩上的手一用力，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拥着。
识海里传来一道清冷平淡的声音：“别怕。”
慕朝朝唇角微微翘起，亦传音一句：“师尊放心，徒儿一点也不怕。”
“那就好。”
迟煜收敛眸光，揽住她的手臂却微微用力。
他祭出了一张符纸飞进了血海之中，刚好打在正要冒出头的鬼物身上。
一声尖锐的惨叫惊动了桥面上的幽魂，纷纷跃下海中，溅起阵阵血浪。
趁着混乱，在隐身术的掩护之下，他身形一闪，化成一道莹白色的流光，朝着万鬼巢穴方向飞掠而去。
慕朝朝趴在他怀里，安稳得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吹起，呼吸之间，也只有清雅的浅香。
忽然。
耳边传来一道清冽如霜的声音：“朝朝，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