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煜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那个他。
父亲杀妻证道,娘亲惨死于眼前,流浪三年被钟离夙带回仙门修行。
别人都以为他冷漠又无情,却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不敢与人接触。
父亲说他命格不全,薄如纸,亲缘寡淡,注定了孤苦一生。
所以……
他能做的事除了修炼。
就只有不断的去下山除祟,看着山河安泰,看着别人万家灯火璀璨。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直到在时间乱流里见到了那个姑娘,她一身红裙似火,不谙世事,竟连食物都险些吃了生的。
那一刻,不知为何。
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就把她捡回了仙门。
在她一次次鬼鬼祟祟爬上灵青峰偷瞧自己练剑,又总是留下一些刚做好的吃食放在清风殿里的石桌上,自以为没被发现,悄悄跑掉。
再然后……
她在内门五年,拿得了比试第一,当众跪在他面前:“弟子慕朝朝仰慕玄曦仙尊已久,请尊上收我为徒。”
他想拒绝的,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心中的悸动,犹豫了很久终是点头:“好。”
转眼又十年,岁月静好。
直到那日邪神出世,整个天源大陆人心惶惶,决战在即。
灵青峰崖上,那日风很大,小姑娘一袭白色衣裙被风吹得飘扬不止,乌黑柔顺的长发肆意舞动,那双桃花眼潋滟含光。
“师尊,如果邪神当真能够灭世,有些话徒儿就不得不说出来了,徒儿心悦你。”
她一字一句,坚定而执着地说道:“徒儿知道自己实力低微,不该肖想人人尊崇的剑尊大人,可徒儿就是喜欢你。”
他站在山岩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里竟生出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却不能!
整整三个月不敢见她。
赶去战场前一日,被拦在清风殿门前之时,只留给她一句:“守好灵青峰,不必跟来。”
她满眼失望,却不知这一战九死一生,以她那金丹中期的实力,根本就回不来。
可他更没想到,自己回来之时,已是物是人非。
浑浑噩噩在魔域几十年,那姑娘便恨了他几十年。
最后,她还是死在了他的断尘之下,消亡于他的怀中,在那个大雪漫天的章尾山巅之上。
耳边不由得响起了云梦溪临死前的话:“迟玄曦,你前世亲手杀了慕朝朝,她是重生回来找你索命!”
重生回来索命?
迟煜心口一滞,猛然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暖阁床榻之上。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却有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是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身上残留的味道。
那个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那小姑娘苍白的脸,雪地上飞溅的红,似乎还在眼前。
迟煜的心。
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手,撑在床榻上刚欲起身,就带动了一阵当啷碎响,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竟被困灵锁束缚,由于一挣扎,被勒得更紧了些。
“师尊终于醒了。”
一道轻如呢喃却寒凉无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迟煜微微怔愣,随即便听见一道脚步声缓步走来,于他面前停住。
“朝朝,为师……”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死死捏住了下巴,被迫抬起头来,顷刻间,那不容忽视的温热气息迎面而来,近在咫尺。
“师尊还想找什么理由欺骗本座?”
慕朝朝的语气冰冷至极:“大婚的喜帖已下到三界,师尊这般作为,是想那些人看本座的笑话吗?”
“为师没有。”
“是吗?”
慕朝朝的手一顿。
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被雪绡覆住的眉眼。
她的心。
就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
剧痛无比。
“本座也愿意相信师尊没有想要逃走。”
她低首浅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不如师尊给本座解释一下这张天级传送符,你是想用它去哪?”
迟煜的心下一沉。
他知道。
她是误会了。
可那张天级传送符确实也不是用来回魔域。
“师尊,你这是承认了吗?”
慕朝朝红唇微勾,语气平静地近乎冷漠。
“朝朝,你先放手。”
迟煜清冽的嗓音有些暗哑。
“让本座放手?”
慕朝朝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透露出浓浓的嘲讽之意。
那愈发疯狂失控的笑,让迟煜越来越慌乱,一颗心仿佛被悬在半空,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唇瓣微动,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
慕朝朝的心,却已一寸寸凉了。
“呵呵……哈哈哈……”
“师尊,你说话呀!”
“你想用这张传送符逃去哪里?”
“就这么不喜欢本座,费尽心机让本座愿意相信你,然后趁着坠魔崖决战之时逃走。”
“师尊的心思可真够深的,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
迟煜沉默不语。
慕朝朝收敛了笑意,一把扯下他眼睛上轻薄的软绡:“既然师尊不想开口说话,那本座也不好勉强你。”
“不过……”她目光落在他微垂的眼帘上,眸底闪过一抹讥讽。
“就算师尊逃到天涯海角,本座也能将你找回来,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你也要和本座成婚!”
她伸出手轻柔地穿过他雪色的发丝,碰触到了发带上的浮生铃,“泠泠泠”的声音如清泉叮咚流淌,在这诡异的气氛下犹为突兀。
“朝朝,你听为师……”
迟煜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慕朝朝出言打断:“让本座听师尊狡辩吗?”
“师尊要记得,是你逼本座的。”她一双桃花眸中怒意迸发,眼尾染上了一抹血色,妖冶夺目又无比危险:“是你先不守规矩在先,就休怪本座不体谅你了。”
她的话,让迟煜心中骤然一紧:“你要做什么?”
慕朝朝倾身上前,凑到他耳畔低喃,一字一顿:“师尊不妨猜猜?”
那温热的气息轻拂在脖颈,酥麻入骨,让迟煜的身体顿时僵硬下来,心跳也漏了一拍。
他感觉到那小姑娘温热的指尖,从耳后划过,沿着脖颈一路向下,落在胸膛之上,用力猛地一推,将他一把推倒在床榻上,便俯身压了过来:“本座想要做什么,师尊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慕朝朝的笑声清脆悦耳,却也冰冷无情。
迟煜一愣。
下意识伸出手想推开身上之人,却不料捆在手腕上的困灵锁倏然一紧,将他的手禁锢在头顶,无法动弹分毫。
“朝朝。”
“师尊,做错了事可是要被罚的。”
“你……”
迟煜的话还未说出来,就已被堵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