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慕朝朝笑着轻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转眸看去。
却见那人神色恍惚，就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失魂落魄。
嘴角的笑倏地敛下。
心头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就算是心甘情愿跟着自己一起来了，到底还是不喜这魔域。
“师尊。”她扯了扯他的袍袖：“天色已晚，师尊吃了饭就该休息了。”
“嗯。”
迟煜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一口，又一口，缓慢地将饭悉数吃完。
他心思已远，眼睛也看不见，根本没有及时感知慕朝朝眸中的晦暗不明，变幻莫测。
吩咐魔侍收拾好东西后，她看了迟煜一眼，见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心头有些失望之余又多了一抹恐慌。
本以为这一世终究是有哪里改变了，可他一到了魔域，却又像前世的轨迹那般，静若磐石。
她胳膊撑在桌案上，手指一下下轻叩，“咚咚咚”的响声在静谧的殿中格外明显。
半晌后。
慕朝朝垂首浅笑。
随即凑过去抱住了那人的手臂，细语呢喃：“师尊，暖阁后殿有一温泉，本座带你去沐浴吧。”
迟煜静默不言。
慕朝朝抱着他的手晃了晃：“本座忙了一日真的很累，师尊是不疼徒儿了吗？”
她的嗓音柔软甜糯，带着几分撒娇。
迟煜闻言终是应允：“好。”
他刚站起身，就被一道力量引着向后殿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
直至穿过冗长的过道，来到一处暖玉铺成的平台。
氤氲水雾之中隐隐可以看见远处的山石峭壁，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慕朝朝环视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这温泉重修过后，既保留了原本山岩之美，又简单添加了些许花草，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她将迟煜引到温泉边沿，伸手解开他腰间的束缚，除去了披在外面的袍子，只剩下一层贴身的素白里衣。
又抬起手将他头上的发冠摘下，银色发丝倏然垂落，如山巅皑皑白雪蔓延而下铺散开来。
就在她的手再次触及他衣襟之时被突然握住，就听那清冽的嗓音响起：“朝朝，你先出去，为师自己可以。”
他这样的反应，让慕朝朝瞬间秀眉微皱，不开心道：“师尊这是嫌弃本座？”
“为师……”
“师尊不必多说了，你眼睛不好，又修为全无，可这温泉深得很，本座怎能放心你一个人在此沐浴，若是出了事，如何是好？”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理由更是冠冕堂皇，让迟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那柔软的手伸过来时，他下意识往后一退，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顿时就掉进了温泉之中。
慕朝朝被温热的水花溅了一脸，微微怔愣。
等她反应过来时。
迟煜已经淹进了水里没上来。
那纤尘不染的衣袂散开，垂长的雪发在水中浮浮沉沉，整个人就像是绽开的莲花，
她心里一急，连忙飞身跃入温泉，伸手将他拖回了水面，游至一处较浅的山石旁。
“师尊，你怎么了？”
慕朝朝看着他那苍白如纸的脸庞，眸中闪过一抹担忧与焦灼。
“朝朝，为师……”
迟煜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一口鲜血就喷吐而出，洒落在水中，晕染开来。
慕朝朝瞳孔紧缩。
又吐血了……
怎么会这样？
“师尊坚持一下，我去找仙医来给你治伤。”
她声音颤抖着，眸光惊慌，好似生怕下一秒，就会发生让她无法接受的事。
可迟煜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离开。
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冰凉刺骨，顺着肌肤侵入血液，冻得慕朝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一拍。
“没事的，朝朝。”
“师尊。”
“为师累了，我们回去休息。”
“好。”慕朝朝伸手将他从水里抱出，飞上了岸，魔灵一震驱散了水汽。
“朝朝……”
“嗯，徒儿在。”
“为师可能坚持不住了，以后……”
“师尊先睡一会儿，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慕朝朝话音一落，就见怀中之人阖上了双眼，再无声息。
若不是还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甚至会以为他就要离自己而去了。
她不敢怠慢，一回到寝殿就将迟煜放在床榻上躺下，并命魔侍去寻仙医。
百里羽一进门，就看见她那惨白的脸色，便也没有多言，直接上前坐在床榻边，搭脉检查。
慕朝朝站在一侧，紧盯着昏睡之人，问道：“百里，他怎么样了？”
百里羽看了她一眼，先是微微蹙眉，继而摇了摇头。
“救不回来了吗？”
慕朝朝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不是吗？
却还是忍不住抱了一线希翼，想让时间哪怕多一点，再多一点……
只要能让她报仇。
能与他大婚。
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都是奢望！
“魔尊大人，你的脾气收敛一点，下次再这么气他，我真的很难把他救回来。”
百里羽透过她眸底的平静，看到了深处酝酿着的癫狂，于是又安慰道：“你先别想不开，我会尽力的。”
他收回视线，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拨开迟煜的衣襟。
入目便是白如冷玉般的肌肤上，心脏的位置，一朵黑如墨的莲花缓缓转动，一缕缕烟雾缭绕而出。
“这是……”
“灭世莲。”慕朝朝声音微微一顿，又道：“这朵灭世黑莲之中是邪神翼瑾辰。”
“我知道。”
百里羽拿出一套银针，开始再度封印心脉，一边施针，一边问道：“按说才封印心脉没多久不该被强行打通，魔尊大人究竟是怎么才把人气成这样的？”
他说着还摇了摇头：“幸好当初你没看上我，不然躺在这里的怕就是我了。”
慕朝朝没吭声。
百里羽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与他斗嘴，心上一沉。
半晌后，收起银针，叮嘱道：“玄曦仙尊受邪神影响，已逐渐失去记忆，也可能记忆错乱，或者将心结扩大无数倍。”
“灭世之战已快过百年，他能坚持到如今，定有所念，寻到他心中记挂之人，或许还能再多挺一段时日。”
“本座知道了。”
慕朝朝心绪复杂地看着迟煜，心口钝痛。
不禁就想起晚饭之时，他神情恍惚，似乎在想着什么人，那样的表情，竟是眷恋。
他究竟是在想着谁呢？
忽然很想知道。
待百里羽走后，寝殿中又恢复了死寂。
慕朝朝卧在床榻边，静静地盯着那面色如雪的俊颜，一直到天明。
她刚想起身去封魔殿，忽觉手腕一紧，一股巨大的力袭来，紧接着就被拉入那沁凉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