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一望无际像柔滑的丝绸般荡漾着涟漪，远远看去，只觉得烟波浩渺。
这便是五行阵中的水幻灵境。
慕朝朝将小狐狸放在一块巨石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转头看去，就见身旁那人伫立在一块巨石上，一袭白衣被风吹起，墨发飞扬，冷玉般的俊颜在微光映衬下愈加迷蒙，剔透。
他一双古井无波的丹凤眼凝视着湖面，神色平静。
“仙尊大人是否需要帮忙？”
慕朝朝笑吟吟地问道。
“不必。”
迟煜直接拒绝。
随后他缓缓坐下，从纳戒里拿出一把七弦琴横放于身前。
“这琴名为灵机？”
慕朝朝歪着脑袋看向琴尾端篆刻的两个字，唇角微勾。
前世，瀑布之下，山石之上，大雾朦胧缥缈，琴声悠扬，犹若仙音。
后来，她有无数次在梦里听到过他弹奏的曲子。
却也只是梦。
自那年分离，再见已物是人非。
他封琴不奏！
而灵机琴就那样孤零零地被摆在几架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如今再看，竟有几分恍惚。
“嗯。”
迟煜垂眸，轻应一声。
“名字真好听。”
慕朝朝笑。
听了她的话，迟煜一愣，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灵机，是一位先祖的名字。”
“哦。”
慕朝朝点头。
迟煜也不再多言，抬起手，放于琴面之上，缓缓拨动。
“铮~”
琴声清越，婉转悠扬，如潺潺流水，又似万人于耳畔轻喃，带着一丝丝悲伤，令人听了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哗啦啦……”
一道道水流快速奔涌而来，重重撞在礁石边，溅起千层水浪。
慕朝朝抬眸一瞧，只见那一层层水浪之中，一条巨大的鱼从其中冲出，振翅而飞。
它身后浪涛遮天，一时间，猛烈的飓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杀气弥天。
“仙尊大人果然厉害，一首曲子就把这鱼妖给引出来了，还一副要杀负心汉的架势，这滔天恨意，几十里外我都感受到了。”
她抬手擦拭脸上的水珠，转头看去，却见那人面无波澜，骨节匀长的十指继续拨动着琴弦。
“是赢鱼。”
迟煜抬头看了一眼，眸色淡漠。
“哦……”
慕朝朝点了点头，随后凑到他身边，轻笑道：“仙尊大人果然博学多才，什么都知道，不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它却好像不大喜欢？”
“因为传说里，抛弃赢鱼的负心之人就是弹的这首曲子。”
迟煜看了她一眼，回答的风轻云淡。
“噗……”
慕朝朝一个没忍住，直接抱着他的手臂，笑了起来。
“哈哈哈……仙尊大人，你这是被当成负心汉了吗？”
她靠在他身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双潋滟桃花眸中，漫起一层薄雾，眸光若秋水，波光流转，煞是动人。
片刻后，她收敛起笑容，扯了扯他的袍袖，一本正经道：“其实这个故事我也听过，据说因为那个负心之人，赢鱼愤而水淹一座岛，然后便不知所踪。”
“这个故事在凡间一直都有流传，世人皆叹赢鱼也是一个可怜之妖，仙尊大人觉得如何？”
慕朝朝眼中含笑，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迟煜沉默良久。
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心生些许复杂，薄唇微启。
“赢鱼被心爱之人抛弃，自是可怜，负心本为不该，但是就真的该死吗？”
“人妖本殊途，赢鱼离开那十年，于她而言不过漫漫余生中的眨眼之间，可是一介凡人，生命短暂，他有父母，也有他的责任，难道为了所谓的爱情，便抛下所有，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父母以死相逼，而不为所动吗？”
“赢鱼一怒之下水淹小渔岛，多少人拍手称快，她杀负心之人亦无可厚非，可是岛上那些无辜之人，都该死吗？”
“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只一句可怜，便可忽略了其他。”
“妖虽为妖，亦有正邪，可成就大道，绝不能任性妄为，否则因果轮回，必遭天谴。”
迟煜眸光淡淡地看着她，语调微凉。
闻言，慕朝朝一愣，旋即笑道：“那仙尊大人可会做出负心之事？”
“不会。”
迟煜垂下眼帘，抬手将琴抱在怀中，站起身。
慕朝朝仰头看去。
猎猎风中，灵机琴上一块白玉兰花的坠子上下翻飞，红色流苏飘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他一袭白衣胜雪，衣袂翩跹，眉目疏朗清隽，如画中仙。
风愈来愈大了。
“仙师？”
一道清灵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水面倏然静止，风平浪静。
杀气瞬间消散。
慕朝朝转眸看去，却见礁石上坐着一个背生双翼，半人半鱼的女子。
她举起双手，手心中赫然就是一块蓝色的水灵佩碎片，恭敬道：“小妖赢鱼不负仙师所托，风云劫数千年来，无人可去，现将此灵佩碎片奉上，便祝仙师一路顺风。”
“仙师……”
慕朝朝挑了挑眉。
前世来到极雷之海时，很多事情都已改变，而赢鱼受煞气影响，见人就杀，完全不似这般客气。
她笑了起来，问道：“这一声仙师，可是在唤我？”
“正是。”
赢鱼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仙师可能忘了，当年我为了一个凡人而犯下大错，因受天谴，走到哪里，便有大水漫天，是你将我送入这水幻灵境中，静心修行。”
“仙师恩德，小妖不敢忘。”
她恭恭敬敬地叩拜一礼。
“囚你千年，竟无怨？”
慕朝朝广袖一挥，便将水灵佩碎片握在手中，似笑非笑问了一句。
“仙师给小妖一个容身之所，自是无怨。”
赢鱼看了她一眼，又道：“时过境迁，多少痴缠，也会变得不再重要了。”
“你倒是聪明。”
慕朝朝赞赏地点了点头。
“小妖任务已了，就此告退。”
赢鱼拱手行了一礼，便腾空而起，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海水之中。
慕朝朝收回视线，一转眸，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双幽深的凤眸里。
四目相对。
她微微一怔。
那双静若深潭的眸中仿佛无底的深渊，又似苍茫无垠的杳杳星河，令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下意识地想躲避，却被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耳畔传来他冷冽又暗哑的声音：“镇旱魃，囚赢鱼，你究竟是谁？”
“我……不记得了。”
听了这话，迟煜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走吧，五行灵佩碎片皆在，准备入风云劫。”
“好。”
慕朝朝乖巧地应了一声。
五块灵佩碎片合成一体，瞬间光芒万丈。
下一秒，已出现在五行阵台之上，入耳便一个讥讽的声音：“仙尊大人谈情说爱的地方，可真是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