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星河无垠。
再次回到灵云门驻地之时，已是半夜三更。
长廊之下。
慕朝朝转过头，看向身旁之人。
灯笼中火苗跳跃，将他清冷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辉。
那一袭绣着流云纹薄绡仙衣缥缈如雾，矩步方行间，衣摆和袍袖随风翩跹，如仙般飘逸，不染尘俗。
“师尊。”
“嗯？”
迟煜脚步一顿，转眸，看向她，语气平缓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慕朝朝笑了笑：“就是……师尊要去哪？”
“我们已经到了寝殿的院子，再往前走，就是处理仙门内务的地方了。”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袍袖，轻声软语：“这两天师尊也累了，有什么事待明日再处理吧。”
迟煜垂眸看了她一眼。
“不碍事。”他声音平静如水，没有起伏：“你回去休息，为师还有事。”
“不，师尊无事。”
慕朝朝抱住他的手臂就往寝殿拖，一边走，一边说道：“徒儿不管，师尊今晚什么都别想做，只要回去好好休息就成。”
“不然徒儿就坐在师尊门前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休息。”
她一双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威胁道：“若是徒儿困了，就是睡在院中也没关系，反正徒儿都习惯了，师尊千万别心疼。”
迟煜微微一愣。
那一刹那，仿佛是从她那双清澈的桃花眸中，读到了一种难懂的情绪。
心。
微微一动。
他眼帘垂下，轻声应道：“好，那就明日再处理。”
“师尊真好。”
慕朝朝笑得灿烂。
她将寝殿的门推开，仰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师尊今晚哪也不能去，徒儿起的早，如果明日没有见到师尊，一定会非常难过，师尊不会让徒儿失望的，对不对？”
“嗯。”
迟煜轻声应了一句。
听他答应了，慕朝朝立即松开手，笑逐颜开：“师尊，徒儿也回去了。”
她转身迈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
只见那人立在门槛之内，一双波澜不惊的凤眸，淡淡地注视着她。
“师尊，晚安。”
慕朝朝笑盈盈地挥了挥手。
随后，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将殿门合上。
月冷如霜，星海杳杳。
一缕清辉将院中的山石花草映射得影影绰绰。
迟煜看向对面紧闭的殿门，眉宇蹙起。
他静默半晌，才阖上门。
夜阑人静，灯火阑珊，阵阵虫鸣清晰入耳。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朝华初现。
慕朝朝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收拾妥当后推开殿门，入眼便是晨曦的光影里，一抹颀长挺拔的背影，笔直地伫立在朱色长廊之下。
“师尊。”
“醒了？”
迟煜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早！”
“巳时，不早。”
“哦，这样啊。”
慕朝朝笑容灿烂，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柔声问道：“师尊是嫌徒儿起得晚了？”
“并未。”
迟煜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起伏波动。
“那师尊是专程在等徒儿？”
慕朝朝又问。
“嗯。”
迟煜轻轻点头。
“……师尊。”
慕朝朝唇角微弯。
没想到昨夜一句戏言，他就当了真，还这么早就在殿外等。
在她推开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可真傻。
她伸手勾住了迟煜的脖颈，踮起脚尖，却在凑近时脸色一变。
他身上还是那种清凉淡雅的草木香，但又多了一丝其他，不是味道，而是那种元素的气息波动。
“师尊未曾休息，对吗？”
慕朝朝的笑僵在了嘴角，仰起小脸，一双黑亮的眼眸中，暗藏怒火，定定地看着他。
“嗯。”
迟煜颔首，神色不变：“朝朝，事急从权，不必多想。”
他抬起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以示安抚，却不料被她伸手挥开。
慕朝朝向后退了一步，板着脸：“师尊用清洁术驱散了灵药的味道，但接触过的元素是无法去掉的，一种元素是雷，另一种为风，所以，师尊昨夜是在炼制避雷丹和定风珠，徒儿说的对吗？”
“朝朝……”
“师尊，若是因徒儿的缘故让你如此，大可不必，徒儿知道你为我好，急着去寻雷灵珠救徒儿的命。”
慕朝朝说着，又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可师尊对徒儿来说更重要，一个翼瑾辰而已，师尊才不必担忧，他想要徒儿做化身傀儡，那是做梦。”
“大不了，徒儿就拉着他这一缕神识，一起死！”
她话音刚落，转身欲走，忽觉手腕一痛，整个人撞入了一个坚硬的怀中。
抬头看去，只见那人面色犹如寒冬腊月的冰霜，眼底一片深邃晦涩。
见状，她亦不服气，怒瞪回去。
迟煜垂眸，就看见那少女一双水润明眸中，尽是倔强。
“朝朝。”他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师尊想说什么？”
慕朝朝昂了昂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了那双冷若冰霜的凤眸。
“朝朝，我是你师尊。”
迟煜声音淡漠：“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在意，却不知为师是怎样一个人，而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平时不知世故，行为莽撞，想什么就敢说什么，毫无顾忌，为师都可以忍。”
他语气放轻了些：“但此事关乎你的性命，不可儿戏，莫要任性妄为。”
“所以师尊说一切皆等从极雷之海回来再行决断，不过是权宜之计，对吗？”
慕朝朝盯着他，眸底满是讥讽。
迟煜眉峰紧皱，沉默不语。
慕朝朝心中愈发憋闷，却倏忽间笑了。
那是一抹极其绚丽的笑靥，宛如夏夜盛开的昙花，美得惊心，却眨眼消逝。
“哈哈……没错，一直都是徒儿自作多情，师尊要徒儿尊师重道，可以啊！”
慕朝朝甩开他的手，抱拳一礼，一字一顿道：“徒儿告退。”
话落，转身，迈步向远处走去。
“站住！”
迟煜厉喝一声，眉宇间染上一抹寒霜。
慕朝朝脚步一顿，回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师尊还有何事吩咐？”
“你……”
迟煜薄唇紧抿，目光复杂至极。
“徒儿不知师尊心里如何想，只知道你就是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不必担心徒儿生气，反正气一会就好了，但是现在，我暂时不想理你。”
慕朝朝说完，便大步离去。
蜿蜒曲折的回廊之中，她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
迟煜收回视线，只觉胸口涌起一股郁结。
就像是，命劫又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