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线透过飞檐落在那小姑娘身上,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泛起了淡淡光泽。
一头乌黑秀美的青丝如瀑布般随风舞动。
那双精致的桃花眸中,闪烁着迷蒙的水雾,眼波潋滟。
就好像是月色下乍然绽放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令人难忘,却也短暂的令人不敢妄想。
迟煜收回视线,从昏黄的铜镜中,看着缠绕在他发梢上纤细的手指,眸光微闪,没说什么。
“师尊……好看吗?”
慕朝朝忽然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
温热的气息喷洒而来,让迟煜身形一僵,有一瞬间,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铜镜中那个与他近在咫尺的俏脸。
直到她那只纤白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耳畔传来脆生生的嗓音:“师尊……你觉得,到底好不好看啊!”
迟煜缓缓回过神来,微微颔首。
“真的?”
慕朝朝眉眼舒展,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靥:“师尊一直不说话,徒儿还以为是不喜欢这次的束发呢!”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将方才被她弄乱的发丝捋顺。
那动作轻柔熟练。
又带着几分调皮的味道。
迟煜眸光微凝,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神色变幻莫测。
皱了皱眉,偏过头去。
入眼便是雕花铜镜中,那光洁的额头。
没有同心契。
可如今灵族中人,除了他,便只剩下凌蕴一个女子。
他没有与朝朝结下同心契,可是,能结此契约的,必定是灵族中人。
难不成是凌蕴?
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又被他否决。
那会是谁?
慕朝朝不知道他此刻思绪纷呈,只当他又在思考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事,于是也不打扰,就静静地坐于一旁,手撑着脑袋,默默看他。
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
迟煜终于收回心神,垂眸看了她一眼,眸底深处掠过一抹晦暗。
他淡声道:“朝朝,过来。”
慕朝朝一愣,随即,十分迅速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歪了歪脑袋,望着他,唇角噙笑:“徒儿过来了,不知师尊有何吩咐,只要师尊肯说,九幽地狱徒儿都能立刻去趟上一回。”
迟煜:“……”
慕朝朝眨了眨眼:“师尊是不信徒儿?”
“并非。”
“那便好,师尊叫徒儿过来,是为何事?”
慕朝朝看着迟煜那无波无澜的表情,心上却是“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徒然升起。
“为师想知道,你对为师为何如此执着?”
迟煜一双古井无波的丹凤眼直直地盯着她,淡淡问道:“是从何时开始?”
“……”
慕朝朝愣了半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总不能告诉他。
是上辈子!
迟煜见她不语,眉宇微拧。
慕朝朝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就是那天第一次看见师尊,我就很喜欢,似曾相识,一眼万年。”
似曾相识!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般,狠狠砸在了迟煜心间。
他疏淡的眸子蓦然紧缩,盯着她的脸,许久后,才从喉咙中挤出了几个字:“你闭上眼睛,神识放松。”
“师尊要做什么?”
“听话。”
“好,徒儿遵命。”
慕朝朝乖巧地闭上了双眸。
下一秒。
一股清清凉凉的灵力顺着她的眉心探入。
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可见。
那人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雪色衣袍,垂长的华发倾泻而下,面若寒霜,眉如远山,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眸色淡若琉璃。
但最为惹人注目的,便是他眉宇间一抹飘然的红叶,似血般妖冶。
这就是……同心契吗?
忽然,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额间那轻微的触感也随之离开。
慕朝朝睁开眼睛,望向近在咫尺的迟煜,却见他也正看向自己。
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倒影,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其他的什么。
“师尊……”
慕朝朝不由得心上一颤,伸手抓住了他的袍袖。
“嗯。”
迟煜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握进掌心里。
他的手有些微凉,让慕朝朝忍不住蹙了蹙眉。
于是,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试图能让他暖过来,然而那股冷意依然存在。
抬起头,就见迟煜脸色亦是有些苍白,唇瓣轻抿,眉心微皱,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看得她,心口有些疼。
“师尊,是不是需要香炉,徒儿这就去拿过来。”
慕朝朝一说完,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就走。
迟煜坐在廊亭之下,看着她慌乱离去的身影,微微怔忪。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腔之中,闷得厉害。
扶桑是谁?
若当真如寒翊之所说那样魂飞魄散,不入轮回,那朝朝灵台中的同心契为何依然光华犹在。
又为何……
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身为唯一记载于灵族族谱上的人,他竟是没有同心契!
而且……
一见到那人残存的神识,刚刚压下去的命劫,竟再次来袭。
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迟煜站了起来,脑海一阵眩晕,有些站立不稳,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
“师尊!”
慕朝朝刚拿了香炉回来,就见到这样一幕,连忙飞身上前,想要扶住他。
“为师无事,不必担心。”
迟煜避开了她,径直走出凉亭。
“都这样了还说无事,师尊当徒儿是瞎子吗?”
“别闹了,你现在还能去哪?”
慕朝朝不甘心地拉住了他,紧紧环住他的腰际,仰起头,声音里满是乞求之意:“师尊,我带你回殿中,等徒儿燃了香,你就会好起来了。”
“你不要总是拒绝我,让我帮你好不好?”
迟煜身形微顿。
低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复杂。
“好,回吧。”
“嗯。”
慕朝朝点头,松开手,扶着他向不远处的殿中缓步离去。
两人走后。
一抹青色身影悄然浮现在凉亭之中。
她抬起头来,看向消失在殿门内的两人,喃喃自语。
“神尊大人究竟是在谋划些什么?”
旱魃唇角勾了勾,不由得想起了九十九年前,天源大陆风雨交加的第十三个夜晚。
水顺着缝隙流进了地宫,那红衣女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她棺椁旁,低低沉沉地说道:“旱魃,帮吾一个忙,便让你离开地宫,做这妄城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