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垂，星辰晦暗。
妄城。
与旱魃大战过后，入目便是满地狼藉。
城墙上，血迹斑驳，却无一丝损毁，而城中各种店铺却坍塌了大半。
最为令人费解的是，妄城之约签订后，人，魔，妖三界之人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无一人亡于战火！
但无论如何，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高耸的石碑之上。
一道修长的身影傲立于月华之中，一双狭长的眼眸望着远方。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寒凉的夜风席卷而至，将衣摆间勾勒的彼岸花吹得迎风招展，猎猎而响。
“嗖嗖嗖……”
几道黑色身影飞跃而来，站在他身后，行礼道：“回禀魔尊，属下等人并未找到任何踪迹。”
“不必找了，下去吧。”
沈青绝没有转过身来，只轻轻摆了摆手。
“是，属下告退。”
众魔躬身行礼，转身消失不见。
浓郁的黑色雾霭之中。
沈青绝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与石碑成为了一体。
良久。
他眸光一凝，缓缓转身，望向城门处，踱步而入的一抹白色身影上，又将目光落在他身旁，那同为一袭白色衣裙的小姑娘身上。
棱唇微扬，倏然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姐姐，你总是想出现在他身边，为何还要消失？”
“是不是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所以，你生气了。”
“就连相认都不肯，一个人就这么离开，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让我帮你杀了她好不好？”
沈青绝的目光晦涩莫名。
声音更是平静，平静到令人觉得恐怖。
与此同时。
正抱着迟煜手臂刚入城门的慕朝朝秀眉一皱，转头看去。
那方，杀气弥漫。
刹那间，一股极强的威压自遥远的天际袭来。
“铿！”
剑声铮鸣犹如霹雳。
下一秒。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他手中的勾月剑泛着冷芒横劈而来，狠厉无比，直指命门。
“小心。”
迟煜清冽的声音传来，随即他身形一闪，将她挡在了身后。
轻薄的广袖垂长如雪，划出一道飘逸的弧度，灵光闪过，断尘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迎面直击而出。
“砰！”
一声巨响。
那黑影的攻势戛然而止，身形猛地往后倒退。
迟煜脚尖轻盈一点，身形一旋，手腕翻转，长剑再次朝着对面那人刺去。
一往无前。
似有毁灭万物之威。
永不后退的决绝。
不顾一切，玉石俱焚。
沈青绝微微一愣，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迟煜，为了一个刚收入门中的小丫头，你疯了？”
没有人回他的话。
只有一道银色流光闪过，剑尖，正对着他的命门！
与他方才欲杀慕朝朝时，一模一样的剑招，这人竟是如此护着那个小丫头。
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愤怒。
他怎么敢！
竟拿着姐姐多次救下来的命去拼？
沈青绝一咬牙，将勾月横挡在身前，身形骤然一翻，险险躲过。
然而。
凌厉的剑气还是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勾月化为手镯回到了他的手上，杀意顿收。
断尘锋利的剑尖堪堪停在他眉心半寸之外，灵风拂面，扬起了他额前的发丝。
“娇气包，怎么不动手了，再往前一步，只要一步，我这魔域之主就死在你手里了。”
“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你竟拼到如此地步，她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对你越重要的，我便更是要去摧毁，姐姐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去对别人好？”
“又凭什么忘了她，还收了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子？”
他唇角挂着癫狂的笑，大声吼道：“哈哈哈……你不是为了她要杀我吗？”
“你动手啊——！！！”
那一字一句犹如从齿缝里挤出来。
沈青绝浑身散发着阴森的寒气，整个人好似地狱修罗一般，骇人无比。
他身上的魔气太盛，周遭本就沁凉的温度再次雪上加霜，一些修为稍弱的，甚至忍不住猛地打起哆嗦。
远处废墟中，一道道惊诧的目光投射在他们身上，有不可思议，有疑惑，更有惊讶。
仙魔界两位尊上公然大打出手……
就为了一个女子？
众人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
“沈青绝，本尊不知你在说什么，但若以后再对本尊徒儿下手，休怪本尊对你不留情面。”
迟煜的面上无波无澜，声音更是淡漠如水。
他握紧断尘剑，向后退了一步，站在灵云门众弟子身前，收剑，负于身后。
“师尊，没受伤吧？”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眸，便看见那小姑娘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他的衣袖，满目忧色。
“没事。”
迟煜眸色微敛，淡淡回答道。
慕朝朝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片刻，见他那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没有一丝血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而瞪向沈青绝，怒道：“不管你说的姐姐是谁，我师尊说不知道，那定然是不知道，以后不要跑过来无故发疯。”
“不管是谁，敢伤他一丝一毫，我定让其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慕朝朝的声音铿锵有力，透着凛冽的杀意。
沈青绝的目光落在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她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墨一般，黑沉沉的，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修为这么低，能让谁灰飞烟灭，又怎敢与本座如此讲话，是不怕死吗？”
“我不怕！”
慕朝朝摇头，眼神坚定而执拗：“身为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既敢逆天，又如何能怕死。”
“若说怕，我也只会怕不能带着我的仇人共赴黄泉。”
“至于魔尊大人笑我修为低微，我只问一句，您可是一生下来，就已经拥有了现在的修为？”
沈青绝的瞳孔缩了缩，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眼前那小姑娘站得笔直，并未因为他的威压而有丝毫的屈服，还有她那一番话。
恍惚间，竟与戴着面具的姐姐重叠在一起。
那时，姐姐给他勾月的时候就说过一样的话。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站在巅峰，既有报仇的决心，就要有不怕死的勇气，就算死，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若天总是不随人愿，要么死，要么逆，总归是不能沉沦在烂泥里，苟且偷生。”
“你和一个人，真的很像。”沈青绝沉默许久，忽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