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垂,月明星稀。
一阵清凉的风从洞口吹来,火光摇曳。
慕朝朝回眸向外看去,夜色之中一片静谧,只有不知名的鸟啼婉转悲凉,还有耳边柴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那人还没有回来。
“小九,你和我走好不好?”
一道清越却低沉的声音从里侧传来。
“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不管是修真界,还是别的什么,他们全都不是好人,你和我回去吧!”
那人又劝说道。
“呵呵。”
慕朝朝冷笑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她抬眸,看向困妖笼中那人,唇角微微勾起:“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在乎你要做什么。”
“但你记住,离我远一些,我并不喜欢被纠缠,也不想我师尊误会。”
“我不喜欢你,哪怕你真的是故人。”
话落,她收回视线,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木柴。
寒翊之双手紧紧握着铁笼栏杆,青筋暴起。
他看向火堆旁泛着暖光的小姑娘,刚想张口,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夜色里缓步走了进来。
几乎同时,那个小姑娘像一只翩然而舞的雪蝶,朝着那人飞扑了过去。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慕朝朝抱住来人的手臂,一脸欣喜地说道。
她仰起头,看着那人隽秀的侧颜,还有他身上传来清雅的浅香,一颗心忽然就宁静了下来。
“嗯。”
迟煜轻轻颔首。
刚走进洞内,顺着一股冰冷的视线看去,就见黑蛟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充满了敌意。
仿佛恨不得将他撕裂一般。
他收回目光,垂眸,便见那小姑娘眸光灼灼,似有无数星辰般,熠熠生辉。
“怎么还未休息?”
“徒儿在等师尊回来啊。”
慕朝朝笑了笑,拉着迟煜走到了火堆旁。
“现在虽已是春天,但山风寒凉,师尊烤烤火,可千万别冻着了。”
她说着,就将人推到软垫上坐好。
“为师身为修士,这点凉气不算什么。”
迟煜淡淡说道。
“可徒儿觉得师尊会冷啊!”
慕朝朝坐于另一侧,冲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嗯。”
迟煜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端坐于软垫上,收起复杂的思绪,让自己静下心来,双目轻阖,开始打坐。
昏黄的火光,在他清冷的脸上渡了一层光晕,长长的睫羽像一双蝶翼。
慕朝朝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
一瞬间,时间仿若静止。
夜色渐渐深沉,月华将外面的山谷染上了一抹薄霜。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几个时辰,又或似几万年那么长。
那小姑娘的动作,始终没有变过。
这一幕,让寒翊之想起了时间乱流中,那无数个日日夜夜。
一千年前——
那是一片无垠的焦土,寸草不生。
他那时还只是一条小黑蛇,睡梦中忽而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清香,睁开眼睛,便看见远处有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女子一袭红衣迎风飘荡,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她微垂着头,额前的发丝遮挡住了眉眼,显得朦胧而神秘。
一路走来,就像是带有神奇的魔力,让焦土之中生出了无数灵宝与草木。
她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时他才发现,她满身的血顺着衣摆落下,那双白嫩的脚面上,红白交错,留下一路殷红。
是她的血,化成了漫山草木鲜花,化成了山川河流。
也是她的血,让他身体发生了变化,血脉中,沸腾着,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封而出。
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究竟为何,会变成这幅狼狈的样子。
最后,她踏足汤谷之中。
那其中的水,常年滚烫如同岩浆,飞鸟皆无法渡过。
寒翊之看着她走进了最中间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岛,她最后倒在了那里,在她的身旁,生出了一棵参天——枯木!
没有叶子,只是金色的枝干伸展开来,遮天蔽日。
最后,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赤色蛇尾,沉于无边北水之下。
她沉睡了千年,他一边修炼,一边守着她千年。
寒翊之握了握手中的栏杆,动作很轻,手腕上的铁链轻晃了一下,没有响。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迟煜的脸上。
那是和小九所喜欢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时间乱流里,偶尔会映射出一段段画面,也不知是谁的记忆。
那树高有千丈,红叶满枝头,男子白衣白发,总是在看向远处,不知在等什么。
终有一日,一红衣女子踉跄归来。
他先是一喜,再是一惊。
女子满身血迹染红了男子的白衣,抬起一只染满血迹的手,轻轻说道:“扶桑,吾答应你会回来,便会回来。”
“只是,天道不容吾等于世,吾怎能善罢甘休,自要与它同归于尽,也绝不肯服输!”
“这大陆要塌陷了,吾再护你,也护这方世界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再来看你了。”
“吾与你,就此永别!”
女子说完,身体渐渐变得模糊,似要消散。
“小九,不要!”
叫扶桑的男子猛地把女子抱紧:“你说过,只要我在这里,你就一定会回来,我盼了你几万年,才等到你看我一眼。”
他看着女子越来越模糊的脸,心痛至极:“小九,我舍不下你,那便替你守住这片天地,换你独活。”
“以后不要等我,等一个人,真的……太苦了……”
扶桑抬起那修长如竹的手,轻柔地拂过女子的额间,白芒涌动。
“愿山河万世无恙,愿你永生安好,以我之魂,换你天地长存,忘了我……”
“小九,忘了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空灵,脸色越来越白,泛着淡淡荧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坠在女子的脸上。
身躯也慢慢变得虚无,在空气中彻底消失不见。
那一刹那,他们身后那棵大树,瞬间凋零,漫天红叶犹如血溅天际,洋洋洒洒,簌簌而落,铺满一地。
而那女子醒来,没了记忆,眼里也没了光……
窝在树下,沧海桑田,她抱着扶桑放在她手中的一个木雕,时睡时醒,几万年!
就守着一棵树。
寒翊之抿了抿唇,看着慕朝朝那双眼睛,此时像是蕴含了漫天星斗。
就只是因为那个,与扶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人死尚可轮回。
以魂祭祀救一方生灵,逆天改命,必魂飞魄散,消于天地。
迟煜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绝不可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