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强光忽然涌入。
紫檀木几案上。
青烟袅袅从香炉中升腾而起。
那人席地而坐，一袭白衣映着浅淡的光晕，显得整个人，如谪仙般清雅，飘逸出尘。
他微微侧首，看了过来。
视线相触。
两人皆是一愣。
“怎么回来了？”
迟煜声音清润，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但他握着银针的手却是一顿。
目光落在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那伤口刚好被缝合了一半，白如冷玉般的肌肤上，红白交错，显得分外狰狞。
他眉头微皱。
慕朝朝的心一抽。
“师尊。”
她喃喃唤了一声，眼眶一下就红了。
一步跨入殿中，走至几案边，伸手，将那只血淋淋的胳膊拉了过来，她低下头，看向那道剑痕。
“疼吗？”
慕朝朝轻声问道。
“不疼。”
迟煜淡淡地应了一声。
“可是……我疼。”
慕朝朝声音有些哽咽。
她上辈子被逼堕魔时，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却唯独看不得他受伤，天知道，那时看到他一头雪发，双目失明后。
她的心。
痛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
就把他困在了魔域。
谁都接触不到他。
这样他便不会再被伤到了。
但也是那时，才发现，他一旦受了伤，便很难愈合，灵力无用，仙药也用不得，魔灵之气更是无效。
本以为是因为他修为尽毁，伤了根骨所致。
现在看来……
他是一向如此。
“不必担心，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迟煜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师尊，我……”
慕朝朝嘴唇微动，抬起头，看向他那双静如深潭的眸子，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垂下头，将他的手放在几案旁。
“师尊缝的伤口，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丑。”
“以后，若是再受伤，让徒儿来给你包扎，好不好？”
她低着头，轻声细语地问道。
那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黄莺鸣啼，又像是夏日一阵沁凉的风，直钻入迟煜的内心深处。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那双清澈如泉水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面容，
似乎想要通过她的表情，看透她的心底，知道她究竟是在想什么。
但他并未从她脸上，找到任何异样的神色。
只有关切，和满满的担忧。
那么的真实。
“师尊……”
见他没有反应，慕朝朝抬起头，看着他。
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期待。
“好。”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应承道。
听见他的话。
慕朝朝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仿佛夜空中的璀璨星河，闪闪发光。
“师尊答应了？”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嗯。”
迟煜微微颔首。
“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
慕朝朝一边笑着，一边接过他手中的银针，开始继续缝合剩下的伤口。
那动作很轻，很柔，小心翼翼的。
就好似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他，或是扎偏了，那皮肤就会再次裂开一般。
她的目光专注认真。
迟煜看着她。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收回了手。
“好了，师尊，你看一看，是不是比你之前包扎的还要好？”
慕朝朝抬起头，看向他，眼睛眨了眨。
迟煜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上面一层白布，整整齐齐地将伤口包裹，没有丝毫缝隙，却也不会臃肿。
就连旁边的血迹，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这一切，做得果然很熟练。
这种熟悉的感觉，那么的真实，却又虚幻。
“师尊，是哪里不舒服，我重新包扎就是。”
慕朝朝紧张地看着他。
迟煜听见她的声音，抬眸，看着眼前之人。
那双清丽无暇的眼睛，清澈见底，带着浓浓的关心与担忧，不知怎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这种情绪，是前所未有的。
“没什么，你做的很好。”
迟煜眸光微敛，淡淡说道。
随即，将手收回，放下广袖盖住了那条手臂。
“师尊没事就好。”
慕朝朝冲着他灿烂一笑。
她看着迟煜，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他的身体，一定是有什么严重的问题，才会如此的奇怪。
但是现在他不肯说，自己也没办法知道。
只能等以后再慢慢探究。
不论如何。
也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要是他便好。
“你怎会突然回来？”
迟煜清冷的声音响起。
“当然是，担心师尊啊！”
慕朝朝理所当然地说道。
迟煜微微一愣。
“师尊放心，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慕朝朝又开口解释了一句。
“那便好。”
迟煜轻轻颔首。
“对了，师尊。”
“什么？”
“这次事情解决，掌门师伯都肯奖励徒儿一个条件，那师尊的奖励呢？”
慕朝朝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想要什么？”
迟煜看了她一眼。
“我想要……”
慕朝朝看着他，眸光微转。
“师尊，是不是要什么都可以啊？”
她试探性地问道。
迟煜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沉默片刻后，轻启薄唇：“只要不过分，自然可以。”
“这样啊，那……”
慕朝朝想了想，然后说道：“徒儿想要师尊，以后，再也不受伤。”
“这个，不过分吧？”
她笑盈盈地说道，看着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狡黠。
“过分。”
迟煜拒绝道。
见她一副垂涎欲泣的模样，于是开口解释：“身为修士，难免会有损伤，为师做不到，应下，便是骗你。”
“哦，这样啊。”
慕朝朝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很快，又恢复正常。
“那就换成，以后，你若是有危险，或者受了伤，都不许隐瞒我。”
“师尊，这个总不过分了吧？”
“……”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啊？”
“师尊有顾虑，我懂，我也没有逼迫师尊的意思。”
“只是……”
“师尊若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徒儿说，不能一个人憋在心里。”
她低垂着头，失落地说道。
看着她的模样，迟煜心中一软。
“好，为师知道了。”
“师尊这是答应了？”
慕朝朝仰起头，看向他，眼神倏然一亮。
迟煜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师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慕朝朝顿时眉开眼笑。
那笑容，像极了阳春三月里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迟煜有一刹那，失神。
那一种感觉，恍若隔世，竟令他心生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