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吃早饭时,秦苏看到景熙帝大吃一惊。
“父皇,你昨晚睡觉是不是自己打自己了?”
怎么眼睛下面这么大两个黑眼圈。
景熙帝没好气道:“还不是你给我找的事情。”
利用水力锻造铁甲是件大事,他从离开朱老二家回来就一直在忙,忙到天亮才稍稍休憩了半个时辰。
不过好在结果是喜人的。
他昨晚召见的某个大臣里说,民间早有类似的工具,是用来舂米的,之前从没有人想过将它改造成锻造铁器的工具,但是这个思路的可行性很高。
秦苏“啊”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折,无辜道:“父皇,那这本你还看吗?”
“……”景熙帝盯着她手里的奏折,好一会儿才问,“这里面写的什么?”
秦苏慢吞吞地晃了下手:“也没什么啦,就是一种可以快速大量制糖的方法。”
景熙帝:“……”
糖当然是种好东西,不仅是因为它是日常饮食中的一环,更因为它可以卖给草原,卖到海外。
人类对于甜品的追逐是刻在基因里的,尤其是在糖匮乏的年代里。
也就只有现代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吃腻了甜品,要少吃糖要戒糖,古代太多的人一年都吃不到一口糖,没有人会不爱它。
秦苏见景熙帝表情复杂,把奏折推到他面前,晃了晃小短腿,笑嘻嘻道:“骗你的爹爹,这个不复杂,不需要你做什么,主要是大臣们去做就可以。”
景熙帝面带狐疑,打开折子从头看到尾,发现秦苏说的是真的,不禁松了口气。
“你故意吓唬你爹?”松完这口气,景熙帝开始算账,板着脸捏了把女儿的脸,“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是欺君之罪知道吗。”
“我骗的是我爹,跟君有什么关系?”秦苏装糊涂,“我笨得很,只认识爹爹,不认识皇帝。”
她还用脑袋往前拱,拱到景熙帝怀里乱蹭一气,把景熙帝的衣服都蹭皱了。
“哎呀,我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就算拿十个皇帝跟我换,我也是不换的。”
这是昨天朱老二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他有个秦苏这样的女儿,十个儿子也不换。
秦苏现学现用,说出来哄老父亲。
景熙帝的脸果然板不住了,眉眼间流露出笑意。
他一手按住秦苏的小脑袋,不让她再胡闹:“净说浑话,上哪给你找十个皇帝。”
秦苏振振有词:“当今天子啊,天子圣明威武,一个皇帝就抵别的王朝十个皇帝。”
她顶着拱得乱糟糟的头发,补充道:“而且最让人羡慕的是,当今天子还有一个好聪明的女儿,真是人生赢家哇。”
人生赢家这个词也是她从叶衍那里学的。
景熙帝这下终于撑不住笑了,弹了下她脑门:“天子本人说了,他女儿聪明不聪明他不知道,脸皮厚得跟宫墙一样倒是真的,只会自己夸自己。”
秦苏捂住脑门,大言不惭道:“才没有!我的脸皮薄薄的,可容易害羞了。”
景熙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用过早膳后,秦苏也不去找叶衍玩,趴在桌子上,用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景熙帝。
景熙帝:“有什么话你就说。”
秦苏:“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由朱老二引发的提议。”
景熙帝:“……所以这次要用到朕了是吗?”
早知道他女儿没有那么省心,怎么可能只提一个甜菜制糖。
秦苏拿手指比了个距离,说:“只需要父皇费心一点点。”
景熙帝不置可否,颇有心理准备地伸手:“拿来吧,给朕看看。”
秦苏将另一本折子拿出来往他手心一放,悄咪咪后退了两步。
饶是景熙帝有所预料,也没想到秦苏这么大胆,他越看脸色越严肃,最后看完“啪”一声将奏折合上,敲了敲桌面,发出急促的咚咚声。
秦苏缩了缩小脑袋。
景熙帝沉声问:“昭阳,你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事情吗?”
景熙帝在没有外人的私下场合,从来都叫她苏苏,如果叫她的封号,那就代表谈话很郑重了。
秦苏也不撒娇耍赖了,端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道:“我知道,这是要颠覆千年来的规矩传统。”
“你要在正常的科考中加入数理技术,这是自有科举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景熙帝注视着她,轻轻叹口气,道,“这比改朝换代的难度都要大。”
不夸张的说,景熙帝让秦苏当女帝,满朝文武可能挣扎挣扎就同意了,但是景熙帝要是说,我要扩大阶层的通道入口,让更多的人有上升空间,那宫门口一天能撞死十个大臣都算少了。
皇帝是一种地位,无论是男是女,它本质上是和朝臣们在一个利益集团的,但是秦苏的这个提议,相当于要把现有的蛋糕分给更多人吃,朝臣们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维护自有阶层和利益,是人类的通病,无论古今。
秦苏隐约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毕竟不在那个位置,不如景熙帝更加看得清这背后的牵扯有多重大。
景熙帝头疼道:“此事不可再提,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标点符号,也先不许提了。”
之前秦苏说现在的书本看着不方便,建议给所有书本都加上标点符号,方便断句阅读。
这看起来是件轻微的不能再轻微的小事吧?
但实际上这非常难做到。
因为断句在古代基本等于一种文化垄断。
韩愈的《师说》里有提到过,“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这其中的句读指的就是断句,也就是说你读书时如何断句是要老师教你的。
甚至同一本书因为家学不同,会有不同的断句,不同的老师们的讲法都不一样,分属于不同流派,这是各家各派珍视的秘密。
秦苏说要给书本加标点符号,那就相当于要打破现有阶层的知识垄断。
景熙帝说不行,但秦苏不甘心,
她也不跟景熙帝硬犟,低声问:“退而求其次也不可以吗?我们可以徐徐图之,比如先增加额外考试,不与科举一起,单独应试特殊人才。”
景熙帝皱眉,仍是摇头:“单独设置科考,岂是说说而已,谁来当主考官?主考官的身份有说服力吗?谁来出试卷?如何应考?昭阳,朕知道你的想法,但其中复杂诡谲,非是三言两语和一道政令可以解决的。”
秦苏本就没打算这么做,她祭出这句话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的,因此景熙帝否定后,她也并不气馁。
“那我还有一个主意,劳烦父皇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