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月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已是十月中旬,而李凌却还一直被羁押在皇城司内。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此案事关重大,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皇城司方面可不敢将他放出来,而以如今大越国中的通信和办事效率,派人往来于洛阳和淮北两地都要花上十几日,更别提还要帮他查证一些事情了。
所以李凌他只能以嫌犯的身份继续留在皇城司内。不过他身处其中倒也没有受什么委屈,除了不能离开这座衙门外,其他一切吃喝都是给的最好供应,甚至吕振还暗中把杨轻绡和李念悠给带进来,让他们一家团聚。
所以在此李凌倒也不算难熬,甚至还因此得了些好处,经过这半个多月,朝中那些对他喊打喊杀的家伙可就消停了许多。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朝野间每日里都有新的事情等着官员们应对,只要不是和他有深仇大恨的,谁会死揪着这一点不放呢?
另外,一些头脑精明的家伙也从李凌被羁押在皇城司这一点瞧出了皇帝对他的维护。因为相比于皇城司,其实专门针对官员过错的御史台才是李凌这次应该去的地方,而御史台的人和李凌可没什么交情,有也是仇怨了。所以皇帝作此安排,自然是有意在保他了。
既如此,诸多跟风而动的官员们也就渐渐偃旗息鼓,只有少数言官们还在坚持,还在不住叫嚣着要严查其事,要把李凌革职查问。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十月十七。
这一天,本来是朝中颇为寻常的一日,既非朔望大朝日,也非休沐,甚至都没有小朝会的安排。可偏偏中午之后,不少朝中重臣都齐往皇宫,这下自然引得朝野关注,直到另一个消息传来,皇城司也押送了李凌入宫,大家才知道,原来是皇帝要亲审此事了。
一时间,朝廷内外,无数人都把注意力投到了此次之事上,有那胆子大的,甚至都派人跑去皇城那儿等着第一手的消息了。
与寻常百姓和小官吏们的吃瓜心情不同,今日受命来到皇宫听审的一众官员心里却不无忐忑,毕竟李凌一直名声在外,谁知道今日最后又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这场小朝会规模的审讯放在了勤政殿旁的偏殿进行,随着皇帝升座,群臣便是一番叩拜。然后皇帝也没有绕什么圈子,直奔主题:“想来这段日子诸位爱卿都听说了关于李凌与罗天教逆贼有别样关系的弹劾与辩解一事了吧?今日朕把你们都叫来,就是为了当众将此事审断明白。对此,诸位爱卿有何看法啊?”
在一片沉默中,礼部尚书突然走上一步:“陛下,臣以为此事根本就不必费时审讯,那李桐是李凌之父一事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而李桐又是罗天教其中一个重要贼首,如此一来,李凌的忠心实在就值得商榷了。
“臣并不是对李凌有什么偏见,臣也相信李凌这次能把李桐亲手捉拿,押送京城已足以证明其对朝廷,对陛下是忠心不二的。但是,他与李桐的关系依旧让人心中存疑,尤其是朝野之中多有非议之声,如此则忠也不忠,无过而有过。
“所以为了朝廷威信,也为了李凌自身着想,臣以为眼下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罢免其一切官职,削为平民,永不叙用。如此保全了他一家人,也算是朝廷对李凌的最好保护了。”
他这一说,果然就让殿内其他许多官员都各自颔首表示赞同:“陛下,臣也以为此法甚妙,既成全了君臣之义,又使朝廷不致被人议论。”
“臣也附议……”
随着这一批人的出声赞同,好像事情就要如此定下了。这让魏梁的心头顿时一紧,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职位不够和堂堂尚书争论,便也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诸位老大人所言大谬!
“他们只说什么两全其美之法,却浑然忘了此事还涉及到王法律令,涉及到一个对朝廷多有功劳,可为陛下股肱能臣的年轻官员的前程,以及最重要的公平二字!
“要是那李凌真与罗天教有所勾结,朝廷此时不作严惩,而只将其革职为民,那就是纵虎归山,他日若生出乱子来,各位能担当得起吗?而要是李凌他完全是被人冤枉的,你等如此加害于他,岂不是让后世史书上多写一笔,说陛下不能识人知人用人吗?你们这却又是何居心?”
这番话的言辞委实激烈,让本来还连声赞同的群臣如被点了哑穴般,一下子都没了声音,个个都神色古怪。随即,就有人看着魏梁冷笑道:“魏大人,你这看似说得大义凌然的,可实际上还不是撕心作祟?朝中谁不知道你和李凌乃是师生关系,你如此维护李凌,到底是何居心?”
“李凌确实是我学生,但我所言却是出自公心,问心无愧!”魏梁压根就不怵的,当即回了一句,“倒是各位,自己扪心自问,你们如此攻讦李凌,又到底是有几分公心,几分私心!”
听到如此质问,这些官员也不觉有些心虚,当下又有人跳出来叫道:“我等自然是为了朝廷,为陛下圣明着想,绝无私心!”
“我看未必吧……”眼见魏梁孤身与这许多官员争论,英王**里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再作壁上观了,便纷纷也出声支援。
一时间,双方之人各持观点,争论不休,又把这儿当成了某场各有目的的朝会一般。群臣的如此反应,虽也在皇帝的意料中,但他显然并不满意,此时已微微皱起了眉头来。
身旁最懂他的韦棠见状,当即上前一步,喝道:“肃静!陛下面前,岂容你等如此放肆!”声音一下就盖过了那几十人的争吵,也让群臣从各自的思绪里迅速抽回,互相对视了几眼后,才各自回班。
“陆相,你怎么看?”皇帝这时又把目光落到了没有出过声的陆缜身上。
陆缜轻轻咳嗽了一下,这才笑道:“回陛下,臣以为魏梁有句话倒真是不无道理,那就是王法律令当在一切之上。无论是要定李凌之罪也好,还是要赦免于他,一切都要在问个明白后再作定夺。”
“唔,陆相所言甚得朕心啊,这也正是朕召集你等前来听审的目的所在。来人,宣李凌,及皇城司相关人等入殿。”皇帝立刻下令,这回却是要把主动权完全拿捏在自己手上,不给其他人搅扰的机会了。
伴随着外间又几声长长的宣唱,不一会儿工夫,李凌就在皇城司众人的环绕下来到殿内。他整个人看着都颇为从容,既无恐慌,也不见得意,只是按照臣子礼节先给皇帝叩拜行礼,然后便束手立在那儿,一副老实听审的样子。
“李凌,朕问你,这次湖广你为朝廷立下大功后,不但没有受赏,反倒被朕投入皇城司中羁押,你可有怨言啊?”皇帝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么一句。
李凌却依旧表现得坦然,清晰回话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刚被羁押时,臣心里多少是有些埋怨的。但事后想想,却也释然了,毕竟臣亲生父亲是罗天教长老一事乃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而罗天教,更是叛逆巨恶,一旦被拿下,这样的贼首不光自身免不了一死,其家眷人等也必然受其牵连,臣身为其子,被株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陛下并没有因此就定臣死罪,已是最大的隆恩关照,所以臣不但不该怨怼,还当心存感激。”
李凌这番话让许多臣子都听得有些肉麻,就是魏梁都觉着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必然是最标准的回答,是陛下喜欢听的回话。
果然,皇帝脸上已展露笑容:“就你会说话。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的不错,像你这样年轻有为,又屡次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能吏好官,朕确实舍不得让你出事啊。”
说着一顿,脸色又变得肃然起来:“但是,你与李桐若真像之前所查出的那般,乃是亲生的父子,那朕就算再不忍心,也不能让你继续立于朝堂之上。我大越朝廷,绝不能用一个将来可能成为叛逆之人为我朝中大员!”
之前就想置李凌于死地的不少人闻得此言都精神一振,但也有不少心细的,却从皇帝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随李凌进殿的那些皇城司的人。这些人的到来,好像不光是为了押解他啊,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用处吗?
果然,又听皇帝说道:“兹事体大,朕不想冤枉一个未来的股肱,所以便特意让皇城司的人帮朕对李凌,对李桐做了一个更为详细的查察。朕要知道,这父子二人到底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毕竟之前多年,李凌都是只靠自己的才能和坚持走到这一步的,这显然不像是一个亲生父亲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说着,他看了眼吕振,示意该由他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