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崔嬷嬷一口应下了。
待崔嬷嬷下去，江云月问萍柳，“你知那冯嬷嬷吗？”
“知道的，冯嬷嬷原做过先太后面前的掌宫嬷嬷，有阵子在宫里非常得脸。”
掌宫嬷嬷地位可就高了。
是正儿八经有品级的正三品女官，先太后惠仁太后在世时，她垂帘听政会帮临安帝分担政务，她身边的掌宫嬷嬷甚至还有干涉前朝之权。
回忆这人时候，萍柳露出了些微的紧张，“得先太后喜爱的那些日子里，冯嬷嬷风光过，后来不知出了何事，便忽然被下放赶了出去。
并非是崔嬷嬷所说，因为嗓子坏了才被赶走的。”
江云月点点头，见萍柳不敢再多说，也不再多问了。
没一会儿，崔嬷嬷便带着一名圆脸老嬷嬷进来。
与穿着缎子的崔嬷嬷不同，这名嬷嬷穿着是宫人最低等的皂色衣裳。
衣裳看起来老旧极了，但是浆洗的十分硬挺。
她的一双手，白嫩细软，只是手指骨节处还有些微不可察觉的变形，应当早年受过刑，养好伤后留下的痕迹。
察觉到江云月的目光，冯嬷嬷坦荡的迎着她笑笑，“老奴冯氏，拜见江六姑娘。”
她的笑容不热切也不疏
离，嘴角的弧度都跟尺子量过了似的。
江云月认真了起来。
这才是受过规矩的嬷嬷，必然有过日复一日的训练，才能将这一举一动的规矩都刻到骨子里。
“老奴偶遇故人，通过崔嬷嬷得知姑娘乃是顶顶好的良善主家。
想着宫里日子艰苦，这才豁出去了老脸，贸然求见江六姑娘。
只求六姑娘能怜惜老奴，给老奴一处容身之地，得安稳的终其天年。”
江云月同样笑着，并没有接了她的请求，“冯嬷嬷应当宫外有家人吧，为何不回家去，却来寻我？”
崔嬷嬷向江云月投来迫切的目光，似是有话要说，江云月向她看去，崔嬷嬷这才急切的开口。
“冯嬷嬷与家人有些龃龉，无家可归，她本事厉害着，可以当教养嬷嬷，六姑娘您留了她，准是不亏的。”
江云月不置可否，只是目光转向了低调内敛的冯嬷嬷，笑意更深了。
“待我考虑下。”
“是老奴失礼了。”冯嬷嬷竟然也不再多言，当真叩首退了下去。
“欸？”崔嬷嬷阻拦不及，见江云月没开口，也只得压下了到口的话。
待屏退了下人，江云月独处，这才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这个冯
嬷嬷，真不简单。
别看她穿着最低等的宫人制服，然而手上还是白嫩干净，并非是做粗使活计的人，而且至今也未受过苛待责难。
对比崔嬷嬷，她如今虽然穿着将军府的锦衣，脸上刷的昂贵的水粉，涂抹的白白的，可她的手，骨节粗大，皮肤也粗粝的厉害。
这是后续过上了好日子，再怎么保养，也褪不掉的痕迹。
最有趣的是，世家贵女身边，鲜少有两个管事情的嬷嬷，若是冯嬷嬷也到了江云月身边，那崔嬷嬷该如何自处。
她偏生像是不知道这点似的，还主动邀请举荐了冯嬷嬷，这本身就透着古怪。
这都是冯嬷嬷的本事。
想来也是，冯嬷嬷曾经能在惠仁太后手下得脸，本身必然不能是草包之辈。
对于冯嬷嬷这个人，江云月是有兴趣的，但是接纳了她，定然就得连着接受了她背后带着的事儿。
稳妥起见，江云月最好还是等父亲归来了，局势稳固之后，再做打算。
打定了注意，江云月也不多想。
冯嬷嬷既然寻上自己，必然还会有其他的手段展示自己的作用。
总归等就是了。
过了上晌，到了午膳时间，沈皇后身边的相婵来请江云月
。
“皇后娘娘请六姑娘一同用膳。”
皇后与臣子之女共席，这是天大的荣宠，江云月欣然前往。
沈皇后待她好，给她体面，江云月自然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本事，哄了沈皇后高兴。
一顿午膳，用的沈皇后心情都好了不少。
餐后，撤了桌子，沈皇后带她去御花园走走。
江云月前世最腻歪去御花园了，宋轶修不喜她，她这个皇后做的窝囊，宠妃一个个的都能压在她头上。
去了御花园，九成会被宠妃拿乔做筏子，最后吃挂落的肯定还是她。
重生回来，她做不了王妃，却反倒没有这样的顾虑。
江云月压下了脑海里纷杂的念头，收拾好了心情，陪着沈皇后走了走。
时值冬日，御花园要萧条一些，唯一开花的便是西院墙的梅林了。
有沈皇后带着，自然是哪里都去的，只不过沈皇后不喜排场，带着江云月进了梅林便屏退了旁的下人。
江云月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梅林位置偏僻，右前方还有处假山挡着，是个不容易被窥探的地方。
她便知沈皇后应当是有话想同自己说。
沈皇后仰首赏梅，目光却并未落在梅枝上，而是放空了去。
“江六
，听闻你父亲南下岳州，与你母亲有一面之缘，便不顾一切的求娶。”
江云月愣了下，没想到沈皇后打听的竟然是自己的父母。
她略微斟酌，还是如实答道，“父亲求娶母亲，并非仅一面之缘，彼时父亲南下乃是奉命去平息盐寇，他不识水路，便寻了本地人带路。”
沈皇后讶然看来，“那人便是你母亲吗？”
江云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母亲出身商户，家中规矩不多，未出阁前一向是女扮男装，跟着外祖父走南闯北。
给父亲带路原本也是机缘巧合，两人相识后，平寇又相处了半年。”
这半年相处，才有了江镇北回京后，隆重的下聘续娶虞氏之事。
江镇北重情，第一任夫人永宁侯府的嫡次女宴氏，是他的青梅竹马，又是少年夫妻。
原本在宴氏过世后，他便不准备再续娶，守过丧期，他也确实拒绝了其他高门大户的联姻，直到南下结识了虞氏。
这才不顾一切，突破了众多难关，将虞氏娶回了家。
只是后来虞氏的早丧，也不知他是否后悔过自己当初的不顾一切。
“原来也是日久生情，难怪……”沈皇后忽然露出了奇异的带着解脱的笑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