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清应该要准备出宫游历的前一段日子里,一个从未出宫的皇帝忽然要面对外面的世界,按理来说会惶恐不安和迷茫,他却和往日一样,呆在御花园里看风景,八九月,这里栽的桂花树开了,呆在院子里闻着桂花香和自己对弈。
皇宫很大,但是里面其实冷清的很,从开朝皇帝到君清这一代,都只娶了一位皇后,大臣们自是上书希望皇帝开枝散叶,多纳些嫔妾妃子,每一个皇帝都不答应,还记得先后是夏穆宗在游历的时候在江南道偶然遇见情投意合便带了回来,夏仁宗君晏也就是君清的爷爷,倒是看上了京城里将军府上的女儿。
无论怎样哪一代皇帝和皇后都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恩爱的很,最著名的还是君河的那句话:“要这么多女人做什么,生的还多,难不成要学前些朝廷国家一样亲王藩王到处都是,顾及儿孙的心思,还有这么多的外戚,当朕很空?”
一句话给大臣嘴堵的严严实实,不过在君河不在了之后,君清年纪尚小,大臣们总是见缝插针的想给君清塞人,可惜君清算的上是早熟,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就说:“既然皇宫这么大,不住人也是浪费,这样吧,后宫里休沐的时候各家的小姐小公子们可以来玩几天,想住也是可以的。”
这才让大臣们没了话讲,人都进去了,能不能得皇帝的青睐,就各凭本事了,不过后宫进出和住宿都是要找宫里的太监提前登记的,小皇帝也不常去后宫里,至今都没几个人真正知道皇帝陛下长什么样。
君清在出发的前一天下午,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喝茶,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去,看见一白衣小姑娘。
小姑娘简简单单用白带束着头发,穿的是不常见的立领白衣,走路的姿势也不像是官府小姐,走的是四方步,要不是身型还是个小姑娘,恐怕是要认错成哪家的小公子哥儿。
君清寻思了一下今天好像不是休沐,近来也没听说过哪位官家小姐这般打扮,那这小姐是......
还没等到君清说话,小姑娘一转眼瞧见盯着自己的君清,上下看了几眼,此人着绣着暗纹的黑衣,素的很。
“你是哪位王爷吗?怎的披头散发的在宫里?”
君清不喜欢带冠,怪沉的,年岁不过十五,也不用怎么见到外面的大臣,平日里一般都仅仅拿短绳把鬓边的头发撩到脑后扎起来,散发虽然不太合礼数,都说是失了父母家人如此,不过君清的父皇战死沙场,母后在君河战死之后半年便郁郁而终,也是合情理的。
君清想了想便说:“你觉得呢?”
“是南边的江辰王?”
大夏虽然除了君谦这一位亲王没有别的亲王了,但是郡王还是不少的,能在这御花园闲逛的不是皇帝就是王爷,云王君谦已经二十又九,和面前的人不符,又在一干王爷里想了想,哪位王爷没了双亲的,还喜黑,想来想去也就是在长江边江州的江辰王早年没了双亲。
算算大约是十七八九的年纪,这位男子恰巧长的高,便猜是江辰王了,本来也没见过江辰王长什么样,今日许多大臣和王公贵族被当今太师李文玉招进宫来议事,江辰王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小家伙还挺会猜,虽然猜错了,君清还是点点头,“猜对了。”
“那你可知我是谁?”
君清看着她的眼睛回答:“三年前龙威上将带着南平王府两个遗孤去了剑南,想来是叫......顾涣?”
顾涣拱起手来,抬眼再看,君清已经起身,她问:“不知王爷叫什么?”
“你不知?”
“恕小女无知,只知王爷名号,不知真名。”
君清玩味笑道:“墨卿。”
顾涣心底重复一遍,问道:“是哪两个字?”
君清道:“墨池飞出北溟鱼。”
姓墨的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接着问:“那是哪个卿呢?”
君清从亭子的台阶上缓步下来,低头凑近顾涣,俯身在她耳边说:“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顾涣下意识退后一步,恰巧和顾涣一起被白龙城带来的两个弟子找了过来,远远的看见顾涣叫了两声。
君清听见来人了也就不逗这小姑娘了,起身退后一些。
两个同样穿白衣的少年跑过来,“小姐,将军叫我们来找你出宫去了,这位是?”两人看向君清,他们都是白龙城的弟子,自小在剑南道长大,认不出君清是谁。
顾涣说这是江辰王,两人连忙作揖行礼。
君清笑笑,拿起桌上的一小盒点心递给顾涣,“这是江南的点心,带点回去尝尝吧。”里头放的是君清自己用桂花做的桂花糕。
“谢过王爷,家师的事情办完了,小女要出宫去了。”
顾涣谢过君清,与君清道别离开。
君清每每一想到小姑娘离开时的背影,就觉着新奇,在宫中的楼宇间看着外面的官家小姐们进宫来玩儿的时候,那些小姐们进了宫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前一秒还嘻嘻哈哈的,一进来就换了副面孔,收敛许多,这不过十岁的小姑娘遭人陷害没了父母,去了千里之外的剑南道三年,人生地不熟的,回来没有想象中会变得性情阴郁,反而是言行举止得体,实在难得。
荆舟说她武功不凡,七年不见,不知当初的小姑娘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君清熄了灯上榻休息,还有几日的路程要赶,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顾涣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以后书信两封,第二日天蒙蒙亮就起了,整装骑上白马,到了道上停下,两手交握吹长哨,后又吹了几声短促的,没多久,远边的天空一直苍鹰和一只黑鹰飞来。
取出写好的两封书信分别塞进两只鹰腿上的小筒里,扬手一挥,两只鹰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一封黑鹰带去西北玉门关给王川,本来按计划是在金云关这里先探视一番以后给白龙城去信一封告知情况,再一路向北去找王川的,现下在遇上了昨夜里的两三波人以后便不好再坐视不管单单交给白龙城处理了,由此另一封交由苍鹰的信去往京城,告知在金云关的情况。
回头在看西北一眼,一夹马腹往洛阳的方向去了。
苍鹰落地,白龙城取下信件,在一旁下棋的太傅和太师看了两眼过来。
看完信件,白龙城瞥了眼这两个老狐狸,收好信件叹口气说:“带过来了一堆白色龟甲,说是看上去不是本土的龟甲,还在使者客栈遇上了陛下的人和刑天刀对峙,两人都受了伤,带着东西跑了之后又遇上了一批京城里来的人,但是是谁的人不清楚。”白龙城喝口茶问两人:“你们可知这后来的一批人人马是谁的?”
“昨日收到了陛下的消息,降魔杵已经拿到了。”太师落下一子,“后来的......那可能性就多了去了。”
太傅跟棋,语气平缓道:“是啊,如今陛下出去的七年里,那位的势头可不小,还有谢云天那家伙,云王监国以后,总是跟着在后头,他下面的一干臣子见风使舵,谁知道会是哪家的人,说不定就是云王本人干的喽。”
太师直了直身子,“老白,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还有事?”
白龙城眉头微蹙,直言说:“我家的那个小妮子也要跑来洛阳了。”
“来洛阳怎么了,你不在这里吗?”
白龙城说:“我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她的本事我还是有数的,我是在想......她来了洛阳淌了这趟浑水,后面就难以脱身啦。”
太傅笑了一声道:“你叫她去金云关的时候,她就已经淌进来了。”
白龙城不语,许久过后再问:“说起来,那龟甲又有何用?”
太傅道:“等到了京城的那一天,到了谁手里,自然就知道有何用了。”
“也是,眼下我们尚且不知道是谁派人去的金云关。”
太傅问对面不怎么说话只顾着下棋的太师大人:“那降魔杵的用处你可研究透了?”
太师沉吟道:“彻夜阅读吐蕃书籍和佛家经典,连唐宗对吐蕃乃至边境的所有旨意事迹都看了一遍,才知晓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
太师道:“这是根钉子。”
“钉子?”白龙城和太傅同时发问。
太师不再落子,正色道:“你们可听说过文成公主定下的十二镇魔寺?”
白龙城和太傅对视一眼,白龙城就在吐蕃边上的剑南道住着,自然是听说过的,便道:“听说过,是个风水奇局,文成公主当时观察吐蕃地形如同罗刹魔女仰卧,四肢伸展两腿弯曲,像死尸一样,也称魔女晒尸图,为化解凶煞 文成公主建造了十二座镇魔寺和许多的佛塔等建筑,不过听说十二镇魔寺毁了几座,听闻是天雷火灾导致的。”
太师道:“没错,这降魔杵正是处于中央的大昭寺里的一根钉子。”
太傅狐疑道:“这些鬼神只说真的可信?”
白龙城毫不犹豫地回了个“信”字,让太傅一顿。
太师摆摆手说:“我尚且不知这降魔杵被带出吐蕃有什么用处,鬼神之说也没得到过验证,只等陛下回来再议吧。”
另外两人点头,白龙城看向窗外。
唉,也不知阿涣到了哪里,阿涣没有去玉门关,小鱼肯定要不开心的,到时候离京的时候给他捎点小玩意给他吧,这个时候,玉门关想来也在下雪吧,苦了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