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珩到了诊堂时,就见那鬼医松康正手足无措地蹲在一个难民的身边,那难民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似乎总想用手去抱住自己的腿,可怎么也够不着,只要一往下伸,就疼得表情扭曲。
他的两条腿都露在外头,裤腿是被撕开的,从小腿到脚踝的地方已经肿得跟大腿一般粗细。不仅如此,左脚的脚背还向着反方向翻转着,脚心冲上,整个儿拧了过来。那人每动一下左脚都跟着动一下,就像在地上拖拽着的物体,跟筋骨没有一点粘连。
松康一见她来,赶紧指着那人的脚说:“里面肯定是断了,小腿也断了。他说这几日一直觉得疼,但因为没有外伤,所也没当回事,还以为是累的。但是今日越来越严重,终于支持不下去,倒了下来。”他为难地看向凤羽珩,“我不会治。”
上次凤羽珩给玄天夜治伤时,虽然他也在一旁看过,但因凤羽珩并无心教,全程除了必要的吩咐之外,根本就没说过旁的话。那些奇怪的工具他也只是看看,从没用过。还有最主要的,凤羽珩给玄天夜治伤,那只是为了能让他在轮椅上坐着,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好,所以治也是敷衍,骨也没接,所做的一切都是临时性的,松康哪里能看出半点门道。
今日他寻营时正好看到这人疼得满地打滚,初步诊断肯定是骨头断了,他不会治,只能叫人抬到诊帐来。
那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凤羽珩看着他那两条腿,实在是没法想像这么年轻的孩子是怎么忍着骨折的巨痛挺到今天的。
她摇摇头,指着诊帐的一角吩咐下人:“把那里收拾出来,摆一张行军床,然后用围布围起来,辟出一块单独的空间,再把这人抬到床上去躺着。”然后再看向松康,“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转身回了睡帐,玄天冥已经被将士叫出去不知道查看什么,她将忘川
黄泉也支走,一个人进了药房空间,将手术所需的物品一样一样地搬了出来。除了实在不能使用的器械之外,其余物品一应俱全。再命人把这些东西抬到诊帐,放到那个临时围起来的简陋手术室里。
她再回到诊帐时,自己手里就只拿了两件白大褂,将其中一件递给松康,松康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凤羽珩在向他发出邀请,他可以跟着一起帮那人治腿了。他立即将衣服穿好,有些小,他干脆将里头的衣裳脱去,就贴身穿着,看得凤羽珩直皱眉,说了句:“这衣裳以后就给你了,不用还我。”说完,人径直朝着手术室走去。
康松崇拜凤羽珩这么久,第一次真正的参与到她所谓的手术中来。这一回,凤羽珩没有再有任何保留,认认真真地给伤患治腿,每一个步骤都仔细讲给松康听,包括原理,以及有可能留下的后遗症等等。松康最开始听得有些蒙,但很快便开了窍,特别是凤羽珩给了他亲手实践的机会以后,更是学得越来越快。
凤羽珩不得不感叹,这松康果然是个医学奇材,想当初她在二十一世纪学医时,家里爷爷和父亲已经夸赞过她十分聪明,院里的教授也称她为天才。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并非天才,只不过比常人学得更快些,真正的天才,是这松康。
手术进行了近两个时辰,在做最后的缝合时,凤羽珩问那松康:“你治了多少人了?”
松康愣了一下,随即便道:“三百七十二个,我都记着的。但是这些还不够,师……县主,我要把这大营所有的人全部都看完。”
她点点头,“那就看吧!”声音平淡,话语无澜,可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待收了这松康为徒之后,定要仔细品品这人的人品,如果真的可塑,她实在是很希望多出一个帮手来。
终于,她最后一针结束,松康看着那细密的缝合,再次感叹凤羽珩医术的
神奇。而凤羽珩紧接着告诉他的一句话,更让他惊叹不已,她说:“无需拆线,这种线是可以自动吸收的。好了,手术成功。”
随着一句手术成功,松康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凤羽珩面前,二话不说,砰砰砰地就磕了三个头,然后提着医药箱,又冲进雨里继续他的工作。
凤羽珩摇摇头,心道真是个医痴,再看看麻药还没醒来的病患,实在是想念那些培养在萧州的小护士们。
忘川见松康走了,便在外头问了声:“小姐,奴婢能进去吗?”
她应了话:“进来吧!”待忘川进来,她便又道:“这场天灾过去之后,咱们得把萧州那边培养着的丫头调过来一些,想来她们学得也差不多了,调过来到百草堂帮忙,另外也抽出两个人到庄子上教教那些孤儿。”
她有些疲惫,将最基本的护理知识告诉给忘川,让她找人护理着,自己则一头扎回睡帐,像昨日玄天歌那般,倒床便睡。
这一觉睡得到十分踏实,依稀能觉出中途玄天冥又挤到了她身边将她轻轻环住,她心头一暖,直接就睡到了次日晌午。
醒来时睡帐里没有旁人,她将意识探入空间,看了下早就按着大顺时辰调好的挂钟,居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不由得暗自埋怨自己睡了这么久。
她本想起身洗漱,再一想,左右帐里没人,干脆钻进空间,冲到洗手间里好好洗了一番,又在空间里煮了碗挂面吃,总算精神头儿彻底恢复过来,这才带着饱满的热情从空间里又走了出来。
结果--
“你给我下去!”某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个巴掌拍到她头上,吓得凤羽珩一哆嗦。
赶紧回头,这才发现这帐里居然有人,而她出来的地方正好又是坐到床上,只不过……进来的某人也坐在床上,她一屁腿坐人身上了。
“嘿嘿。”她干笑两声,“内个……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玄天冥气得直翻白眼
,“我早就进来了。媳妇儿,咱大白天的不带闹鬼的。”
她苦着脸,“没闹鬼,我……我就是跟你玩个捉迷藏。”
他咬牙,捉个屁的迷藏,眼瞅着空气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要不是他早知这丫头有个古怪的乾坤袖,早知道这丫头有这些神出鬼没的本事,早在虚天窟里就见识过,只怕刚刚人一出现时,他就一把将半人不鬼的东西给掐死了。
玄天冥捅捅她的腰,“你给我下去!”
凤羽珩动了两下,没听话。
玄天冥再捅:“下去听到没?”
凤羽珩又动了两下,这回觉得不对劲了,好像有某种物体正在底下悄然生长。她立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连滚带爬地就从人家腿上下去了。再回头去看玄天冥,那人的脸都涨红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玄天冥对于自家这个彪悍的媳妇儿实在没招儿,怎么老往他那个地方坐呢?都不是一回两回了,说也不是,打也不是,就算说了打了,下回她还犯,根本没记性。他只能用另外一招儿--“再往为夫那个地方坐,咱们就地圆房。”威胁!
凤羽珩眼一瞪:“你试试!我告你侵犯幼女!”
“我侵犯的就是你!”是可忍孰不可忍,某人猛地上前,一下就将眼前耀武扬威的死丫头给扑倒在行军床上,“媳妇儿,这可是你让我试的。”
凤羽珩傻眼了,两人身体紧挨着,这又开始不老实,她就不明白了--“你说我没胸没肉没屁股的,你到底打哪儿来的反应?”
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让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跟扯家常似的,根本也不觉得不妥。可玄天冥受不了了,火一样的热情被这丫头几句话就给灭了去,他真怀疑常此以往,自己会不会出问题啊?
“起来。”他把人从床上拽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首先,你是我未来的媳妇儿,咱俩之间的确是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其次,你还是我未来的媳妇儿,还
是我自己个儿相中的,你就算是块门板子,我也一样喜欢你。第三,媳妇儿我求你,咱以后说话能文雅含蓄一点儿吗?”
她眨眨眼:“够呛。”
他再让一步:“稍微,稍微就好。”
她勉为其难:“试试吧!”
“成!”玄天冥起身,一把将这丫头也给拽了起来,“走,吃饭去!”
“你等会儿!”凤羽珩抚额,“没吃饭啊?”
玄天冥答得理所当然:“准备等你醒来一起吃的。”
她有点理亏了,“那你为啥不早点叫醒我?”
对于这个问题,玄天冥答得更是理所当然了:“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那个松康正坐在诊帐里替你看诊呢,我瞧着他也挺像那么回事。”一边说一边又拉她:“快起来,本王饿了。”
凤羽珩捂脸,从指头缝里看他,小心地说:“内个……我吃过了。”
“啥?”玄天冥蒙了,“啥时候吃的?外头的人说你从来没出去过,你……”他瞬间反应过来,“从袖子里掏出来吃的了?”
凤羽珩点点头,随即眼一亮,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把手放下来,神神叨叨地说:“玄天冥,我到乾坤里给你做点吃的吧,你等着我,等着啊!”话音刚落,人一下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玄天冥揉揉眼,虽然他媳妇儿不是第一次表演这种技能了,但还是觉得这种技能挺练胆儿的,特别是练他的胆儿。有的时候他真害怕这丫头进去之后就再也不会出来,外面天涯海角,她失踪了他都有信心把人找回来,可喏 是失踪在乾坤中,他该上哪里去找呢?
玄天冥想,待那死丫头出来,他一定跟她说说,以后乾坤中还是少进,或者问问看能不能带着他一起进,这样就算是失踪,两个人只要是在一起,就啥都不怕。
正想着,忽然就闻到一阵香喷的气息。他吸吸鼻子,气息越来越浓。紧接着,身后有个声音传了来:“猜猜看,我给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