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掺杂着雨意,听见了屋里面的小丫头,蹦蹦跳跳着,耕地去了,眼盼望着小院里面的淤泥积水,云雨,万顷烟波。
看茫茫细雨,卷地风来,明镜如水;水如天。
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满枝呀,看着家里没什么事,你在屋里,我就先走了哈,这最后一把雨伞,我就搁在这边门口了,等到时候做好了饭菜再过来叫你,嗯对了,可别什么人都给人家开门,当心让山里的精怪,把你掳了去捆在山洞中,小孩子掏心挖肝,熬汤,做饭,煎药别看着你年纪不大,那可是浑身都是宝。”老人嘴里说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筋骨噼啪,如打雷。
满枝小人儿一个,蹲在地上忙活着,大眼睛眨了两下,看完了身前老头吓唬自己的故事,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唉……老天爷来,什么山谷里边,抓小孩的妖物、精灵、自己个都长成大人了,咋就没遇见过一回呢?唉,我说老爷爷您讲个故事糊弄小孩儿,那也得分人呀。
我可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名号叮咚响,女中豪杰又怎么能被小小精怪给吓到了呢?
老人低看着小丫头, 满枝抬头看着小老头,此时无声胜有声,满枝放下手里的树枝,拍拍手、说道:“老爷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都答应过老许了,保准在他回家之前,我给他看好这家里的,嗯…嗯…嗯,哦!家里墙上挂着的棒子,老萝卜,烂地瓜,撇开这些值钱的物件,老许这家里头可就不剩别的东西了,没别的了!”
满枝两双小手,抱住膝盖,看着老人笑脸说。
姜老头看见这一幕,嘴角抽搐了两下,眯眯眼,笑着四处张望,见过了里屋里面的床头,床尾,床柜,床底,木箱,桌上,桌底,又回过头来啥逛外屋是木架,木梁,木盒,福字,干了的草药,甚至就连墙上招财纳福的画像,老人家那是一样一样,样样不落下,虽然自己不能说天天来,天天见但也差得不多,今儿看着小丫头举止古怪,也是临时起意吓唬小丫头,不图寻个乐子,只是找个开心。
只是从头到尾一件不差的望过来,这家里家外的他还是溜光蛋,家境下户呀。
老人心里嘀咕,双手拢袖有些疑惑再低头看向小家伙。
满枝自己个蹲在地上,眨着眼睛,老实巴交,“姜爷爷,您还有事呀?”
老人望着小丫头,踏踏实实地能有啥么坏心思?袖子往上抬了抬,道:“哈哈,走了走了,你忙活你的吧,只要别乱跑就成。”
老人说完转身离去,走下台阶背负双手,脚不沾地,雨不沾身,雨消云散,缓步一人入了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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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州城北街,原先雨水刚下不久有一个身上绑着麻绳,身穿蓑衣头戴笠帽的年轻男子,双手拉着家里面三代人传下来的木板车,木板车上倒置着一口大黑锅三个大麻袋与一个砌好了的灶台,板车上面有挡雨的篷布下面的吃饭家伙,一时半会的搁在底下不用过于担心,只要全神贯注准备应付脚尖前面的秋暝湖,于秋暝湖上的秋暝桥即可。
男子不大,名字叫做陈栗深,这不,刚刚见着这陈栗深从城门外边回来,这天气下着个雨,可得小心着自己这胸口,二百两银票,而今真真可谓是撞了,顶天大得财运了。
人往前面走,水往低处流,自己脚尖踏地前行步步烦难,身后拉着板车,缓慢地行到了秋暝桥的上面,脚步逐渐变慢,稍稍一停双眼隔着雨帘惊疑地看着眼下秋暝桥,扶栏旁的女子背影。
女子双手扶于护栏之上,衣衫打湿,陈栗深如今停下脚步两人站在桥中央。
“水光潋滟,湖水微波粼粼。雨天时,雨幕笼罩下来茫茫一片。”
陈栗深大喊一声!连忙放下车扶手,麻绳,飞跑过来双手抓着护栏,身体前倾又仰了回来,两脚急得上蹿下跳,近看着湖里面微波水声,越来越远,最后又看了一眼茫茫四周,陈栗深当下也顾不得一些个许多了,右手一撑扶栏两脚纵身一跃,跳下湖去。
风乍起,吹皱一湖春水。
片时少顷,桥底湖岸旁细雨树阴下,男子背身双手拖拽着另一双手,艰难地拉出了湖面,仰身倒地,抹了一把脸颊,无力说道:“我的亲娘来呦,这而今的漂亮姑娘这都是咋了呀?怎么这么年轻就想不开,自寻短见了呢?唉,我是没法子了,今天还真是……这都什么事儿啊,这都是。”
陈栗深身体倒在雨地里,袖子擦了擦眼睛,身体爬起来又把这位投湖自尽的女子,扛在了自己肩膀上,走回秋暝桥上边把这位姑娘放置在了身后的木板车底下,麻绳斜着绑好,双手拉着身后板车小心着走下桥来,等到了下面平坦地面,陈栗深这才双腿使上劲来,步伐麻利赶回家中。
秋暝湖,秋暝桥,秋暝街。
秋暝街里边一家土墙院落内,正门屋里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六七个老人围坐在木桌周围说着闲话,之前老天爷还没下雨的时候一群老人,一大早坐在家中跟着儿孙,吃完了早晨饭家里大都是儿子要么去了自家地里头,忙活着照料庄稼,想着法子在在地里折腾出一块地方,想着松松泥土栽种一些别的好活的青菜出来。
家里老妇人儿子娶了个好儿媳,天微微亮就赶早起床去了灶房给一家人做饭,在等着做好饭后,儿媳妇就又得把这家里面儿的小宝贝蛋,叫起来换上在湖边晾晒洗好了的衣服,老人在灶房里头,帮忙往屋里拿碗拿筷,一家四口人每天都是其乐融融。
汉子吃饱饭后,拍拍肚子笑着狠亲儿子一口,拿上农具戴上箬笠去了地里。
妇人看着儿子,满眼温情,微笑着看着自己一点大的儿子,囧这个脸用胳扶擦着自己脑门,过后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帮忙用一块家里不值钱的大麻布,收起笔,墨,纸,砚,书背在孩子身上,手牵着手跟老人打过招呼,二人商量着今天又要在市集里边,买回来的青菜瓜果,便就领着儿子去了私塾。
老人自己在家收拾完碗筷之后,便就无事可做了,也就坐在门口盼着儿女,早些归来。
门口家家户户大都如此,老人们从自己家里面搬出来一个板凳,几个走得近的老头老太太们,几人聚在一块儿聊着街上的新鲜见闻。当然了有几人坐在一块儿合得来,那也就有几人不对付了,家家门口趁着天空还有太阳的时候面朝阳光身上迎着阳光,这心情倒也不至于太过糟糕。
毕竟还有太多老人,垂暮之年了还在外面自己养活着自己。寻乐子,找话得只是大多数中的一点而已。
天底下,可不见得都是那些人口中说得至善至美,恰恰相反,老百姓的忧患好像一直都有,饥饿的人得不到吃食,寒冷的人得不到衣服,勤劳的人得不到休息。
强劫弱,众暴寡,诈欺愚,贵傲贱,寇乱盗贼。
天下之乱,民衣食之财,如今可有人言?我看未必。
陈栗深拉着平板车叫人进了院子里,众人正说着倒是还被这叫喊声吓了一跳,但是老人们在看到了,被抱进屋的女子后吓得差点没昏死过去喽。人们看见陈栗深这小娃娃把人家姑娘抱进自己家屋里面来,有的人说自家家里还有些事就不再留着了,这手里也没拿伞就急急忙忙赶往别处,或回了家中,人命关天的大事,妄谁有闲工夫吃上人命官司?眼下定要尽快走了,只要自己走后,后续不乱嚼舌根,那又关自己啥事呢?
赶紧走,赶紧走,什么书上大人物的谆谆教诲,说得急人之难,行善仁爱,等到自己要是真留下来做了,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把事说出去就算好的了,也别想得太多,到时候要真出了漏子,可别说街坊邻居多少多少年的感情,亲爹来了他也得明算账。
陈栗深他外祖父以前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一位,有些人气的大夫郎中理所应当,他娘也就跟着从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这手上沾染上了一些应急法子。再回过头来这屋里呀,也就还剩下了五人而已,两个热心肠的大妈到也知道,陈栗这娃娃他娘,这手底下是有些救人地功夫傍身,真本事的,一人去找来热水,又一人帮着忙拉上了,里屋的帘子换了衣裳。
陈栗深自己忙慌去了灶房用大锅,往里面添上井水用木棒捣腾着锅灶底下的柴火,烧出热水。
陈栗深他娘则是看着自己儿子,湿淋淋冒雨抱回来一个,土埋半截的小闺女,原本好好地正说着话,眼睛一看屋外,老人家眼跳心惊,惊怕起身托着双腿去了自己嫁妆,衣柜里边拿了套干净衣裳,老人蹲下身又在衣柜下面拿出了,自己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九针一针垫,衣物递给了和自己合味的邻居,老姐妹,两人在屋里忙活着,两人在灶房里忙活着。
倒是一时间没人落了个,清闲得闲。
床头邻居家的老人,望着小姑娘,说道:“栗子他娘,咋样了,怎么着呀,这丫头老婆子我看着都成这副模样了,这可还能再活过来喽不?”
“这活人死人里外,可不能和咱们平时讲话的里外,那些个人一样比喽。老妹妹,就看人把你吓得这人还有气呐,要不信,我教你再看看探探她的脉象?哦对了,要不然你出去在我家灶房里头,问问咱家陈栗拿块生姜回来,帮着张开嘴,抹一抹,这湖里的水吐出来就好啦。”
老人家连忙答应下来,掀开帘子,手忙脚乱去了灶房里边。
陈栗深过不久返回身来,蹲在灶火旁边,刚刚帮着要论辈分自己还得喊一声的老奶奶,拿走了地里种的生姜,三个老人都去了里屋帮忙去了,只是眼看着跟前这锅里的水眼睛有些,眼花心乱,等到了这锅里的热水烧开了,见着没人过来就挺起腰杆,喊道:“娘……我这儿水好了……娘嘞!”
大着嗓门喊了几嗓子,捣了两下柴火,木头棍子往里面一扔起身舀水,木桶装满,再往锅里加上新水放上篦子,搁上几个白面黄色冷硬馒头,盖上锅盖,右手提着一桶水出了灶房门口淋着雨,来到正门外没有进门,问道:“老奶奶,娘,里边咋样了呀?”
“进来吧。”房间里面说到,声音传了出来。
陈栗深噢了一声,抬脚进屋。一手拨开布帘看见了三个老人,正一人搬了一个板凳,围坐在了木床跟前,默默无声地听着躺在床头的姑娘,颓唐憔悴说着:“自从第一次在婶婶们,我们城里的秋暝湖畔,那一棵老槐树旁和家人走开,赏雪闲游至此,本是说好再在那原处聚散。不久,我一人去到,不妨想想,或许是回得早了些,只是一人在树下静候。”
“独往湖畔看雪,天与云与水,上下一白。天将暮,雪乱舞,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看那槐树,老槐无叶,霜雪压枝,就如同云翻墨,湖有诗中生画。”
“往昔,记得那一日傍晚,走进了一家店铺,携手闺房姐妹众人,再走出,就又一次见到了他路过店铺门口,心绪纷乱,也许皑如白雪。只是今日方才恶梦初醒,原来不是人人都可,长命无绝衰,如此天生旧物不如新。”
女子说完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陈栗深进屋看着这一幕,木桶扔在地上:“姥姥,操他八辈祖宗,姑娘别哭,你告诉我那狗东西哪里人也,家住何方?妈的我这就去,卸了他!还要王法不要,天底下的好姑娘全让恶人给祸祸了,天底下的老实爷们又全让荡妇给糊弄了,这日子没法活了,这人活着到底该这么活着,我这理找谁说呀。”
“滚蛋滚蛋,小毛孩子懂个屁的道理,你娘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一说起这些破事都讲不明白,想不通,你看看咱家以前啥样,现在又啥样了?三代人都说不出来,想不明白,你可省省力气吧,小祖宗来,可不能再乱来喽了。”
陈栗他娘半站起身,双手拍着大腿说。围在床边的老街坊,有喊老奶奶的,也有辈分稍微小一点的叫一声婶子,人都围过来,一人一句赶忙劝劝这傻小子,可别再跟他爹他爷爷似的热血上头,要不是以前家里头还有些家底,那可是逃不掉杀人偿命的,追悔莫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