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龄之像个野草一样,顽强的长到了八岁。
他知道只有逆来顺受才能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出去找寻娘亲。
晨昏定省,他每日都会给罗氏去请安,从不曾有一日缺席过。
他只盼望罗氏能够松动口气,放他出去寻找娘亲。
可他的顺从只换来了罗氏的变本加厉。
九岁那年,他晨起请安,走到半路,遇见府上侍弄花草的坡脚园丁,那园丁正受了主子的气正愁没处撒呢。
看到府上人人可欺所谓的主子张龄之,他邪恶一笑。
“哎!臭小子!给我站住!”
张龄之做势就要逃跑,可奈何他瘦小腿短,竟被那恶仆一把抓住了后脖颈。
跛脚园丁死死的捏着张龄之的后脖颈,贴着张龄之的耳朵恶笑着说:“怎么?还想跑呀?”
说着,便用力拖着张龄之狠狠地甩到了路旁的花坛上,张龄之一时头晕眼花,浑身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那跛脚园丁又一脚踢了过来,狠狠地踢在了张龄之的左肩上。
张龄之疼的浑身痉挛,用尽力气发出声音苦苦哀求:“求你,求你,饶了我,我好疼,好疼……”
说话间,便晕了过去。
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仰声大笑几声,走开了。
只是他没看到,他走后,张龄之昏倒的那处花坛地面慢慢的渗出猩红的鲜血,蜿蜿蜒蜒,向四周扩散开去。
可这一次的生死攸关,张龄之的生活也终于发生了转机……
是日,恰逢张浩贤在外云游四海归来。
就在他路过花坛时,看到了奄奄一息,血泊中昏迷的张龄之,就叫仆从抬回了屋内。
他问随身仆从,是何人。
仆从才声如蚊蚁的说:“是公子,是龄之公子。”
张浩贤恍惚了一阵,这才回想到自己的确是有了一个庶子。
随即他又震惊震惊道:“他怎会伤的如此之重?发生了什么?”
仆从依旧低头不语。
张浩贤狠狠的踢了仆从一脚。
那仆从抖擞着身体跪下了:“老爷饶命!奴才的确不知呀!公子在家中无人可管,奴才平日里也见不得他几回。”
“无人可管?这是何意?不是交给夫人看管了吗?”
那仆从端坐了一下身子,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头,似坚定般的说了句:“公子在府中受人欺负打骂,衣食也不曾保证,这浑身的伤恐怕又是家中奴仆打的。”
张浩贤听了之后,气得将奴仆一脚踹翻在地:“目无尊法!目无尊法!反了!都反了!”
张浩贤此次云游回来,其实是因为已病入膏肓,他自知命不久矣。
他看着在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小小的一团的瘦小的张龄之,他才意识到,自己来这世上一遭,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个孩子了。而这个孩子也恰恰是他亏欠最多的。
之后,他便日夜守在张龄之的床边,尽心照顾起来,直到张龄之完全康复痊愈。
张龄之虽然对他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甚至怨恨他,怨恨他对自己母亲的绝情,怨恨他的不负责任,怨恨他没有当过一天自己的父亲,让自己和野草一样受人践踏。
可他唯一可以依附的也只有这个快要病死的父亲了,所以他暂时敛下所有的仇怨和愤恨,他装作很乖,每日都陪伴在张浩贤身边,为他沏茶捶背,煎药服侍。
张浩贤也越发的喜爱他,越发的觉得自己对他的亏欠巨大,将死之人,也将唯一的念想寄托在自己这唯一的骨血身上。
张龄之也继续卖乖,终于,张浩贤对他百依百顺了,他就对张浩贤提出让自己去看望在青楼的娘亲,张浩贤并未作答。
在张浩贤花天酒地的日子里,女子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值一提,只是个玩物而已,就算是为自己生了儿子的张龄之母亲亦是如此,所以漫长的岁月中,他的记忆中早就没有了这个人。
直到张龄之提起来,他才想起。
如今,他也将死,让自己的儿子见见生身母亲也无可厚非了,于是他便同意了。
张龄之打包好东西,带上了张浩贤给他的奴仆,循着记忆走上了找寻母亲的路了。
他的母亲所在的青楼,远在曲江之外,是温柔的,纸醉金迷,人来人往的柳州。
到了柳州,他找到了那个记忆中的青楼,他出生的地方。
可残破败落的景象让他战栗发慌。
那个他记忆中的青楼之地已经破败不堪,夷为平地了。
后来张龄之终于得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这青楼老鸨去了乡下养老去了。
之后,张龄之便和仆从去了清河乡,一路走街探访,终于是找到了这花满楼老鸨的家。
张龄之激动不已,他看到了,虽然已经年老,容颜全失,但那张脸还有那熟悉的声音,是他记忆里面那个对自己口下狠,但却颇为照顾的老鸨醉烟。
醉烟不可置信的抱住了张龄之:“孩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紫妍惨遭毒手,你这孩子肯定也不能被人所容,早不在人世,没想到你还活着!”
“什么?我娘亲她?”
醉烟目露苦楚:“就在你被你父张浩贤接走你之后就有一个女子寻来,说是张府派来的人,你娘很高兴,以为张浩贤回心转意,要接她回去。”
她顿了顿:“我们便好好地接待了这女子,这女子说青楼女子身体都有亏损,要把你娘的身子温养好之后才要接回去,她便是派来照顾你娘的。”
原来这女子就是罗氏派来毒害张龄之母亲紫妍的。
醉烟继续道:“可是不曾想,就在一月之后,你娘全身开始溃烂,头发掉落,口舌生疮,已经不能下床榻了,我们才惊觉是那女子的药有问题,那女子留下书信一封,早就跑了,而你娘也在病榻上油尽灯枯,死状凄惨!”醉烟痛心疾首的说。
张龄之目光呆滞了一会儿,一言不发。
他瘫坐在地很长时间,很久之后,他才目光坚定了起来,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