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在北疆时日已不短,每天不是盯着塞外的风沙发呆,就是跟父亲在练兵场上看士兵训练。
想念爷爷的时候,就带着寒冰戟去爷爷的墓前练戟,排解苦思......那一日,黄沙漫天,顾鸢似乎在那风沙里看到爷爷在对自己笑,她想上前抓住却始终不得力。
顾鸢抱着顾老将军的墓碑呢喃:“爷爷,您走了......就这么匆忙,您把顾家独自丢下就走了...鸢儿想你,苦思难排,每次午夜梦回,忧思难耐。我想起您在世时的点点滴滴。鸢儿贪吃糕点,再也没人可以为了鸢儿晨更早起,排队买糕点了...我总惹母亲生气,母亲严厉训斥,也再也没人护着鸢儿了。您教我的顾家戟,我每日都练,却始终也想不明白,这戟何用....我连我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世人总说,得顾家戟者,得天下,可是顾家承受的痛苦无奈,谁人能懂?鸢儿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看着你去送死,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顾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军营,抬眼环顾四周,才发现顾烨庭的脸映入眼帘。顾烨庭?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在这里。
顾烨庭拿着温水布擦拭着顾鸢的额头,一遍遍的叫她的名字...“顾鸢...顾鸢...”
顾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烨庭,是你吗?烨庭......”
“傻瓜,是我。如果我再晚一点,你怕是高烧把自己烧没了。”
顾鸢品不出心里的滋味,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眼里慢慢流光溢眶,挤压了许久的情绪在看到他这一刻,再也没有顾虑的哭了出来......
“烨庭...我再也没有爷爷了!我见爷爷的最后一眼仿佛在送他上黄泉,次次午夜梦回,我都能梦到爷爷,可是我始终抓不住他。”
顾烨庭将顾鸢抱在怀中,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鸢儿别怕,爷爷只是去了天上,换了个地方陪你。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要好好活着......顾老将军这一生最牵挂的便是你了,万不可再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叫老将军寒心......”
顾鸢什么都没说,将头埋在顾烨庭怀里,仿佛最后的救命稻草。
“鸢儿别怕,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哄着顾鸢将药喝完,给她喂了一颗从京城带回来的蜜饯,顾鸢便安心睡下了。
顾烨庭走出帐外,准备给顾鸢浣洗她换下的衣物,迎面便对上顾父的眸子。
“顾将军好,晚辈参见顾将军......”
顾父用审视的眼光,将顾烨庭从头到尾看了个遍。顾烨庭也无惧打量,也没有因为自己是皇子身份而感觉被怠慢,这一点让顾将军很满意。
“你随我来主账,我有话对你说。还有,你拿着我家鸢儿的衣物作甚!”
顾烨庭也怕自己被当变态,赶忙解释道:“顾将军别误会,鸢儿高烧这是锦瑟给她换下来的衣物,我本打算拿去浣洗。”
顾将军打量的眼神更甚,不禁问道:“你也是皇子,你怎肯屈尊降贵为鸢儿浣洗衣物?传出去不怕被人耻笑吗?我顾家自是不惧的,你惧不惧就不得而知了....”
“将军多虑了,我虽为皇子,却不似皇子。我这辈子能失去的东西不多,能得到的东西亦不多,我一心想护鸢儿周全,想尽所能让她圆满些,再圆满些。还望将军成全......”
顾父不在多说什么,站在那里盯了他许久道:“你随我来。”
顾烨庭跟在顾将军身后,走进了军营,心里还在想着如何劝说顾将军放心把鸢儿交给他,顾将军便已开了口。
“四皇子,你对自己的能力和信心有几成把握?”
顾烨庭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会不懂顾将军的意思,斟酌片刻后才回答:“论家世背景,我没有优势,论背景势力,朝中支持我的人少之又少。我就像被夹在中间的浮萍,可谓刀俎,也可为鱼肉,万般如此皆看我如何积攒自我优势。”
“哦?优势,那老夫便要听听,你所谓的优势是什么,你想如何积攒优势?”
顾烨庭想了想正色道:“我的优势就是没有优势......正因为我不被人所看好,所以会让很多人掉以轻心。我身上所面对的压力,比起其他皇子要小很多,而我只需要一如既往的平稳,不出头,不搞什么大动作,只暗中行事,不遗漏马脚即可。”
顾将军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本也对眼前这位皇子不寄希望,但家父离别前曾再三叮嘱,皇位之争再所难免,顾家不可压在其他任何皇子身上。
顾家的命运只能和这个无权无势的四皇子连在一起,才能保顾家后顾无虞。
最重要的是,顾鸢心悦于他,为了保顾鸢一世平安,他们顾家会竭尽所能的支持四皇子,但前提是,他只能爱护顾鸢一人,有朝一日坐上皇位,顾鸢只能是大梁唯一的皇后,受无上尊荣......
“四皇子,你是个聪明人,鸢儿的眼光不错,家父也没有看错人。奉家父遗愿,从今往后,我顾家上下皆与你连在一起,我们命运相连。我们会竭尽所能的助你登顶大业,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们顾家两件事。”
顾烨庭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顾将军这话就是放心把顾鸢交给他了,他求之不得。“不知将军所讲何事?只要烨庭能做到,定当不负期望。”
“第一,你必须在这几年尽快的成长起来,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你要做一个明君,爱护这片土地和人民。如果你无德无才,不能庇护大梁百姓,我顾家有能力匡扶你,自然也有能力除掉你!你最好想清楚。”
顾烨庭没有犹豫,直接答应,转而问起第二件事:“那将军说的第二件事所为何事?”
顾父用指腹摩擦着杯面,不急不缓的说道:“有朝一日,你成就大业,我要我鸢儿坐上皇后的位置。皇后的位置也只可是鸢儿的,你这一生只能有鸢儿一个女人,不可纳妾,不可扩充后宫。你可答应?”
顾烨庭本就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他这一辈子只会和顾鸢一人白头偕老,顾将军要求亦是他心中所想,他欣然答应,顾父也对面前这位准女婿甚是满意。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顾烨庭拿着木盆,在营帐外浆洗顾鸢的衣物,被锦瑟拦着。
“四皇子,不可啊!这种粗活奴婢来做便是,怎可劳烦皇子您亲自来做,交给奴婢吧!”
顾烨庭没停手,而是让她去给顾鸢煲粥。“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我来便是。你去给你家小姐煲粥,她多日未曾好好进食,脾胃受不了,粥里记得放几粒我从京城带来的山楂果脯,开胃健脾,白粥鸢儿肯定喝不下去,还有珍馐阁的糕点,顾夫人给鸢儿准备了许多,也一同带来。”
“是,奴婢这就去。”
顾鸢已经醒了,顾烨庭将她扶起来喂药。“忍一忍,鸢儿,这药苦我加了点饴糖。待多喝几贴病就好了,便不用喝了。”
“我不想喝了,烨庭。这药好苦,我喝不下去。我肚子也很饿,想吃珍馐阁的糕点了,可惜现在吃不到了…”
顾烨庭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她:“小馋猫,你怎知我从京城给你带来了很多糕点,是不是在账内偷听我说话了?”
“我顾鸢是那种人嘛?我可不做偷听墙角的事,是你自己的话传进我耳朵里的,可不能怪我。”
顾烨庭拿她没办法只能依着她。“好好好,你且好好喝药,鸢儿。此次来,我不仅将锦瑟给你带来了,顾夫人也托我给你带来了许多衣物糕点。你不顾她反对,入夜只身前往北疆,实在是有些任性了,鸢儿。顾夫人很担心你,你可曾往家里寄去书信?你也不给我带句话就走了,我一直在后面追着你的步子,足足追了一个多月才到了这里。”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你怎知我前往北疆的,对我的事情这么了解,你说实话是不是暗中窥探我?”顾鸢一脸坏笑,一本正经的问他。
“是的,顾大小姐!在下仰慕你很久了,每日都蹲在将军府外,只为能见你一面。可惜这顾家小姐是个小没良心的,硬是一次都不让我见得,这顾府外的风甚大。唉,吹得在下的心,甚疼。”
顾鸢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笑声如铃般悦耳。“这位公子莫痛,本小姐会对你负责的!心口甚疼吗?本小姐帮你揉一揉…”
看着顾鸢的小手不老实,在自己胸襟前一通乱摸,顾烨庭脸红心跳的厉害,只能按住她的小手用轻咳缓解尴尬。
“鸢儿啊,别闹。你这般行事,为夫很难把控自持啊。”
“……顾烨庭!你羞不羞啊!谁是你夫人啊!不害臊的叫为夫,羞死人了你!”
“鸢儿,你自是我唯一的妻子,以后早晚会是的,现在我自称为夫也不算过分,对吧?”
顾鸢着实被顾烨庭的厚脸皮磨的甘拜下风,但是这些话听的心里却是暖的。
顾烨庭在身边的这些日子,又是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又是给她洗衣服,陪她练功下棋。顾鸢也慢慢的从失去爷爷的痛苦中缓冲过来。
人总要向前看,但是有些仇恨不是时间久可以埋没的。
自爷爷走的那天起,顾鸢就发誓。这大梁王朝,为君者不忠不义,那她便将这君王推下王位!她顾家绝不愚忠!既然当政者不仁,为君者不义,那她就不介意替大梁清洗一番,为国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