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城,郡守治所,遍地种满了名贵花草树木,架上摆齐了珍奇瓷器,可见住宅之主地位超然品味雅致。
可现在,郡守府上只能见到断壁残垣遍地狼藉。一男子容颜丰润俊朗,一般文官书生打扮。只是眼神中显出无尽的阴狠和杀气,此时的他面目已经狰狞到极度扭曲!
此人正是云中郡守张伦淇,在一旁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等待半天的报令军卒见事态略有缓和,才敢缓缓上堂报令:
“郡丞大人,协同郡守、郡尉大人前来。”
张伦淇面容立改,眼神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阴森的面孔透露出了丝丝杀气,声音也变得极其嘶哑,令人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他们两个,几时到的?”
传令兵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哆哆嗦嗦地连回答的话也说不稳:
“他——他们到了有——有小半个时辰了……”
不等传令兵说完,张伦淇抄起桌上不知一什么物事就猛然掷向传令兵,只见张伦淇像一头癫狂的疯狗向传令兵嘶吼道:
“为何不让他们速至?!”
传令兵双腿一软仰面瘫倒,他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
“郡守大人,饶命,饶命啊!我,我这就去,这就去!”
张伦淇冷笑一声,并没有再责罚传令兵。而是不耐烦地伸手扇了扇,示意快滚。传令兵如逢大赦,道谢连连,连滚带爬地退出了郡守府。
不一时,郡尉郡丞并肩而至。两人都是眼神复杂地瞧着这个初至而立之年的美男子。他年纪轻轻已成为地方大员,三年之间,二人算是彻底见识了此人的厉害。架空郡丞,郡尉形同虚设,彻底收得军权于一人之中。现今云中,谁不晓得这里已是郡守的一言堂!
一年之中,云中百废俱兴;两年之中,云中蒸然已有初平之气;三年之中,云中欣欣向荣;虽然漠北苦寒生活依旧艰苦,可大多数百姓起码马马虎虎的温饱无忧,再也不见路途冻死骨,途有饿殍更是成为历史!
此皆是张伦淇之功,然而,他们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这颗明珠新秀倒在大器未成的道路上!铁雄军与阴山二者尽是北三国不可言说的禁忌,如今齐现云中,只怕这位日子有的不好过了!张伦淇缓缓开口道:
“事变来龙去脉,二位查清楚了吗?”
郡丞与郡尉相视不言,足足过了几个呼吸,还是郡尉咳嗽两声壮壮胆率先开口,毕竟无论是阴山大举北攻还是铁雄重出江湖,那都是军事方面天大的篓子!就算军权尽归他张伦淇,就算我就是个堂堂空架子光杆司令,那起码面子和程序上还是要我先叨叨两句是不是。
“西南高墙上的五尺剑痕应该是剑圣白宗毅的成名绝杀天剑一剑的波及,至于是天剑十剑中的哪一剑,这个,恕下官眼拙,当真看不出来。”
郡尉说罢,抬眼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张伦淇,见其目光阴沉没什么表示。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陈述:
“下官与郡丞大人也是反复对照查实了事件亲历的口述,对比之下,虽然没有什么确切证据,但基本可以确定与白宗毅对敌的另一九绝应该为阴山之主墨伶月!毕竟经描述,那一招式更像是她的禁术——阴月!”
“城南五里,有一山谷,上供城隍庙,庙外有一满坑满谷的零散白骨,这应是铁雄军的乱狗咬死之刑!”
张伦淇一听到此处,顿时来了兴趣:
“哦?我倒是听说过这铁雄的乱狗咬死之刑,只是我有一事不晓需郡尉解惑。”
“难见能难住郡守大人的难题啊!大人请讲。”
一记马屁送上,张伦淇丝毫不予理会,只是不疾不徐的问道:
“据我所知,这乱狗咬死之刑那是施用于叛徒的!既然这白骨已到了满坑满谷的地步,那这叛徒,怎么着也得有百十个吧!堂堂号称天下第一韧性的强军铁雄军,就这?”
“郡守大人不从勘鉴,不晓得其中机理那是自然。这乱狗咬杀之刑啊,那狗都是就地取材,铁雄军四处行军,总不能随身牵着几条野狗吧!这叫什么事。而我宋北虽然临近十万大山,但这十万大山里哪里找来这么多的狗!
“而十万大山之北,乃草原百漠。毕竟这十万大山也不尽然是山,有些地方是硬生生的与草原相连,中间压根没有断绝!
“这草原有种万分凶残之狗,名为鬣狗,这狗必然从这未断之处偷偷溜到了北三国之境,而这狗就是无比凶残……”
说到这里,张伦淇早已难以忍耐:
“你这神神叨叨说了这么多,与白骨一片有什么干系么?”
郡尉尬笑两声,继续解释:
“郡尉大人别急,已然说到了正题。若是一般家狗狼狗野狗,自然不会造成这般人间炼狱。而这鬣狗有几个特性:
“一是,鬣狗成群出现,大的一群鬣狗百十条都不在话下!
“二是,这鬣狗悍不畏死。饥饿之下,为饱食一顿不惜伤得自身性命!
“三是,也是这狗命贱,不但吃的尸体,而且甚至会同类而食!”
话说到这里,张伦淇岂会还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
“不错,这满坑满谷的白骨中,虽有不少践踏痕迹。但人头骨极硬,我等可以定论,这白骨之中,人的头骨,只有一个!也就是说,这铁雄出的叛徒,应该只有一人!其余白骨应该是鬣狗尸首无疑。”
张伦淇听罢,开始不住地点头,末了,又开始不住地摇头。底下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却也均是猜不透张伦淇想法。二人虽然是猜不透张伦淇想法,但能明白的是,这张阎王的霉头,现在是万万地触不得!
忽地,张伦淇悠然一叹,沉默了有些时候的声音终然响起:
“二位大人啊,这事,上报朝廷吧!”
两人一愣,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纷纷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继而二人大惊:
“大人不可!”
“大人三思啊!”
张伦淇扬起惊堂木,“啪”的一声,二人均是没了生息。
“愚蠢!粗陋!鼠目寸光,见识短浅!我问问你们,如果我压下这事密不上报,皇上就不知道了么?”
二人在底下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他们可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这云中边陲重镇必然有着苍水台的谍子!若想全然封锁消息,除非尽数除去这些谍子!且不说这些谍子能不能除尽,就算是能,借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敢吗?
正在这郡丞郡尉两人神游物外之时,张伦淇头轻轻抬起:
“怎么?你当这等大事会是由得我等三个马前卒小虾米出手能解决的吗?轮到我头上,算是我倒霉!但这等大事并非我这等小辈可以抵挡的,杀的我个小小郡守,有个屁的用吗,哪怕是表面作用?
“你们两个可别忘记了,这事哪里发生的?云中郡,对,是云中郡!可是,这事难道就不是发生在金州嘛!我上面可还有李恒逸那老贼顶缸!
“这事发生在北疆,发生在我云中边陲。但,责罚徐靖穆太大,砍我张伦淇贼头又太小!现在真正该慌的,可是我的顶头上司,金州州牧,李—恒—逸!砍了他,不大不小,刚刚好!
“可是你们放心,这家伙老奸巨猾,看似玩世不恭,实则绝不是轻易吃亏的主!他要是能有事,倒是算我看走眼!只怕这最后的结局,还是踢皮球和稀泥那一套!
“再说,谁也不知道,这朝堂上到底有没有大佬要保他李恒逸啊!你二人可不要胡编乱造,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翌日,宋京,征功城朝堂之上。
宋主盖天隆身着龙衣正襟危坐,左右侧立左右丞相,下是尚书、郎中、侍郎,左右拾遗,左右补缺等官。
乱世之中,每国都存有卖官鬻爵的乱像。比不了鼎盛大一统王朝精明干练,中央朝廷冗官冗员之多,大大出乎所需。
庭上众人对阴山出手、铁雄复燃之势均已知悉。也都明了二者齐出,事态已经太过严谨。如今底下都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引得了盖天隆的怒火。
“怎么平时一天天口舌灵快?结党营私跑得倒快。现在呢,都哑巴了?!”
盖天隆见众人面面相觑,心头火起,一掌击在龙庭之上。
须知宋以林木立国,在北三国中实在比其余二国富裕不少。毕竟穷文富武,于是,拳馆便起,武道大盛。
先前,宋国皇室亲身习武。宋主更是代代位列九绝之中。起皇风,兴霸道,因而意气与领域均是一绝。这代代九绝的秘密,就在这龙廷之中!
只要在这龙廷之上,宋主绝对天下无敌。无论是谁前来,单打独斗都不是宋主的对手。宋武一脉,皇道相拥无数先人,均为九绝高手,九绝之人异动天地,即可动用天地之力。而宗师大宗师都只还是借用人力,人力之强,岂能胜天?
因而大宗师与宗师,其实伯仲之间,相差不多,只一称号之别。而大宗师与九绝一较,当真是云泥之隔,天壤之别。
而宋九绝之所以会代代相传,此番勾天动地之举。是为数百年之积蓄,可以说宋龙廷之上,天地真气浓郁至极而几乎凝为实质,堪称天地真液!或者,叫为独独显于宋国皇室的:
龙气!
而龙气,只能为宋主一人所用。宋皇室数百年积累,自己搞出来了这么个玄而又玄的血脉传承的东西。这龙气只归属于当代宋主一人!数百年武学霸道直接归属一人,这,
算不算是九绝!?
可以说,九绝借天引地之力,是九绝自己苦苦钻研的,而宋九绝的借天引地之力,是代代的积压引发的天地异变!
因而这龙廷为宋主绝对领域无敌之境,而这龙椅堪称宋镇国神器。真气化为龙气滋养龙椅,龙椅又为龙气延展源头。
然而这等九绝又有三点显而易见的问题。
一是,这意为霸道,霸道必然短命,纵使九绝,宋主活不过百!
二是,意毕竟要与主体一致,若是此人并非霸道而是温婉,而又不幸成为了宋主,这份九绝之力自然还是可以拥有的。但是,意主不和,人只会变得更加短命!
三是,宋主虽然龙廷无敌,但出了这龙廷,能带出来的龙气毕竟十分有限。没了前辈加成,这宋主反而一跃变成最弱的九绝。
可现在盖天隆毕竟是九绝最强,九绝于域中一声怒喝,座下文臣居多,都是被狂暴的龙气压抑,不敢开口。
只是在列一少年出列,缓缓道出一声:
“一点毛贼而已,不必惊陛下龙耳。”
盖天隆双眼一眯,强大的杀气爆发:
“南疆王,三思而言啊!”
此白衣少年收了些许年少狂气,露出了大宗师之境的沉稳与深邃。
“铁雄军当年的确是北三国一大祸害,阴山主墨伶月更是一代英豪,百年难出的治政武艺天才!
“然而,铁雄军五十载静默,阴山亦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我方坐拥四州之民,千万余众,面此残民败,有何畏惧?不必涨他人志气,灭己威风!
“何况我大宋昭烈卫闻名七国,纵横三十载,除了神策营和天赐师几支雄军,又何时遇着对手?
“铁雄旧主五湖纲手苏元功真乃英雄豪杰,但斯人长逝!
“铁雄四杰,鱼游畅乔,亦是作古多时!今铁雄小儿,乳臭未干。籍师之名,现今铁雄空架子一个,徒有虚名罢了!”
白衣少年一袭马屁送上,盖天隆面容一缓:
“有我大宋白袍卢郎在,毛贼何愁不灭?”
白衣少年,正是宋南疆王卢烽翰。年方三五,已于武学一道臻至大宗师一境。兼修兵道,其父征战暴死,年仅二十三岁便成南疆王!
其后北阴一战大破阴山,阵前见墨伶月回首。顿生倾心之意,立誓非此女子不娶!
兼又卢烽翰生得面如冠玉,那一夜,以宗师身份入主昭烈,一月整军,三月立威,军中不呼其武宗,不称其官名,单言卢郎。
年少意气,春风得意,二十八岁,卢烽翰领军大败鲁征北大将军房修琦。
房修琦乃卫嚄嘖宿将。败于二八少年。气得直接宣言闭关研习兵法,不成不出。
此一战,卢烽翰白衣白马。令卫三军胆寒。得一白衣军神称号,其气势更胜一代名都徐靖穆!堪称宋帅第一人。
边上一红衣将军皱眉出列,甫一开口就破了这大胜气势:
“南疆王生岁也晚,不晓得当年铁雄之盛,战事绝非口上说说,切忌纸上谈兵,口舌之勇!还望多加小心,小心呐!”
此人正是徐靖穆手下第一人,北疆中都顾元叹。
盖天隆一听,已是大大的不悦,冷笑一声:
“徐将军的意思是,我大宋必败喽?”
顾元叹与武学一道,只是宗师水准,气机一旦锁于盖天隆手中。若当真交手,纳命只是呼吸之间。
于是吓得顾元叹冷汗直冒,连连辩解:
“我只当南疆王年少轻狂,轻视铁雄之敌。欲磨其心性,求其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罢了!”
盖天隆本意并非动怒,见顾元叹难得的并无固执,而是低头给台阶,遂趁势下坡,冷哼一声:
“兵贵神速,顾卿不必多言。此乃我昭烈卫刀头补血之时!
“传我军令,宋北疆总督徐靖穆有防骑挡漠之责,身不得脱,特授南疆王假黄钺,三万昭烈卫均出,限期七天之内,夺取铁雄贼首!”
南疆王卢烽翰大喜:
“臣,遵旨!”
顾元叹心中一凛,哪里有什么抵漠难出手一说?盖天隆为北原雄主,徐靖穆甫一上位,便已经将除去两万监军外的二十八万边军打得铁桶一块。
名义上为总督执掌中军十万,但包含顾元叹在内的三名都督均是受过徐靖穆的救命之恩!四人是修罗场上亲兄弟,修罗场下手足心,誓死共进退啊。
别说徐靖穆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就算是他造反,估计这仨也头都不回的人了!
倾尽宋全国之力,也只能派出区区六十万大军,二十八万边军哗变。更何况北方边军实力强劲,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盖天隆不惜动用恰好来京京考的南疆王攻打北疆之敌,正是为了平衡徐靖穆太过强大的势力啊!
自家大佬被摆了一道,顾元叹自然眉头不展。
虽然宋北十万大山苦寒,又云中一郡联通宋卫与百漠三地,正是黄金其中的的黄金,大好的三不管地带!更是脚板抹油的好去处!
但昭列卫岂为浪得虚名?五日之内,搜过云中郡不说挖地三尺,就是掘尽十万大山,也绝非一句空话,折杀几个败军岂不是轻而易举小菜一碟?三万昭烈齐出,铁雄哪里有不亡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