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太孙殿下贪玩，误了学业。太子殿下责骂了一番，傍晚太孙又着了凉。太子殿下本以为无碍，请了太医，太医给开了几副治风寒的药。太子殿下派了身边的小顺子去太医院取药。”
“太子嫔吕氏正好进来，一听，又退出屋子。待小顺子出门去取药，太子嫔才拉住小顺子，说要亲自去。”
“太子嫔并没有去太医院，而是转身去尚食局。不大一会，一老嬷嬷就出宫去了。那老嬷嬷本是魏国公徐府家的厨娘，因做的一手好豆腐，皇后娘娘赏她随意出入尚食局。”
“那老嬷嬷出了宫，去了城西头的广济林，出来时，怀里揣着一包东西。又进宫去了。太子嫔在尚食局也一直没动静，直到老嬷嬷进去，太子嫔才出来，怀里也抱着那包东西。”
“太子嫔去了太医院，抓了药回了东宫。吃了药后，太孙殿下出了汗，说是好多了。进了晚膳，又说胸口痛，斗大的汗珠子流下来。然后，东宫，整个后宫就都乱了。”
王越跪在地上，把他查到的，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那老嬷嬷呢，还有小顺子呢。”朱元璋凛声道。
“那老嬷嬷死了，在家里，吃了砒霜死的。小顺子也被杖毙，城西头的广济林，也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老汉，在那打扫房间。”王越小声的回答。
朱元璋暴起，脸色可怕。
“老嬷嬷儿子说，其母是得知皇太孙薨了，要跟着去，伺候皇太孙，因此食了砒霜。”
“小顺子，是因为取药时间太久，被太子殿下罚廷杖。小顺子怕是不敢说出太子嫔来。那小顺子跟了太子殿下十多年了，太子殿下虽也有责罚，却从不下重手，每次廷杖，都是没什么大碍。那日，竟被活活杖毙。”
“广济林，奴婢正在查所有干系人等。奴婢请陛下下旨，命应天府，五城兵马司封锁各城门，百姓不得外出，商贩不得上街。皇爷再给奴婢三天时间，奴婢定将广济林的人给揪出来。到那时，皇爷再治奴婢的罪吧。抓不到真凶，奴婢愧对太孙殿下厚恩啊。”
说着，王越竟然哭了起来，抹着眼泪，身子抽搐。
“吕氏没去太医院，去了尚食局，然后就有老嬷嬷出了宫，又进了宫。带着一包宫外的东西进宫，吕氏又带着那包东西去了太医院，竟然还开出了药来。”
“而这一切，你竟然不知道，只知道吕氏拦住小顺子，要亲自去取药。”
“废物！”
朱元璋拿起身边的一把刀，抽出刀鞘。用刀鞘使劲的打在王越的身上。
王越不敢出声，强忍着疼痛，眼中泛出泪花。硬生生的吃了朱元璋十几下抽打。而他的后背，早已是血红一片。王越还是佝偻着腰，一动不动，只是哭泣。
“皇爷，您息怒啊。奴婢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吧。可皇上您万金之躯啊，不能因奴婢一条贱命，伤了您的身子。奴婢该死，没能护住小主子，奴婢对不住小主子啊。皇爷，给奴婢几天时间，奴婢定将查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即便皇爷不杀奴婢，奴婢也要随小主子去了。”
朱元璋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不忍。停了动作，靠在御案边，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快三十年的老仆。
王越本是一富家公子，朱元璋做和尚时，王越父亲施舍了朱元璋一碗粥。后来朱元璋投了红巾军，而施舍了一碗粥的王越父亲被元廷抓了，处死。王越投奔朱元璋，却引得濠州郭子兴的不满，命人殴打王越。王越因此左脸凹陷。
看到朱元璋左右为难，王越心一横，挥刀自宫。并且告诉朱元璋，“为兄不能为贤弟分忧，又让贤弟为难。如今我自宫，做一个无根之人，无牵无挂，无儿无女，隐姓埋名。贤弟是要成大事的人，为兄愿为贤弟做那不干净的事，助贤弟成就大业。”
朱元璋心软了，自从建国后，他就只把王越当做自己的鹰犬，对当初的事情选择性遗忘。
现在，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无奈。没有自责，只有无奈。无奈自己成了皇帝，无奈自己变的心狠手辣。
“咱这有最好的金疮药，拿去涂抹伤口处。吕氏的事，让毛镶去查，你歇一歇。”说着，朱元璋脸色大变，突然发怒。“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咱把你从坟里刨出来，丢到你爹的坟前。”
说着，语气又柔和许多，“最好在咱后头死。咱是要活万岁的，你比咱大，也是万岁。”又拍了拍王越的肩膀。
王越大惊，跪在地上不住的谢罪。万岁，两个字，他可万万当不得，太子和皇后也只是千岁。
王越一瘸一拐的出了乾清宫，脸色顿时变的无比阴冷，表情也开始狰狞起来，“害死了小主子，杂家要你偿命！”
“所有人，盯死了应天城四十二座城门。飞出去一只苍蝇，你们都别想活命。西城的广济林，掌柜的贾庆丰，挖地三尺也给杂家给挖出来。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找不到。杂家死之前，先把你们全给剁了。”
“还有吕氏，那贱人。派人盯死了她，她一举一动，杂家都要知道。还有三爷（朱允熥），虽说在皇后娘娘那，但难免皇后娘娘困了乏了。你们，都给我护好三爷，三爷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你们都得死。”
“再派人去吕家，不得打草惊蛇。杂家不是要挟你们，平日里对你们怎样，你们心里清楚。但这个时候，不是讲旧情的时候。小主子出了事，就是咱们的办事不力。”
王越吩咐完一切，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小主子，您在下头好好的。有老奴在，阎罗爷不敢欺负您。等老奴伺候了皇爷，就下去陪您，还给您当马骑。”
洪武十四年，五月二十二，皇嫡太孙朱雄英薨逝。帝大怒，后宫数千人被处死。全城禁严，四十二城门封锁，任何人无旨意不得进出。五城兵马司全天不间断巡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