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伯府前,有一条巷子,名曰行商巷。得到诚意伯刘伯温的准许,很多百姓农民都会在这里卖菜,而他们菜大多会被诚意伯府给买走。
这一天,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巷子,就只有一个人。刘伯温命人搬来一条长案,一方矮凳。
长案上,一本书,一砚墨,一张纸,一壶酒,一支笔,还有一方黑黑长长的镇纸。刘伯温坐在这长案前,显得十分放荡不羁,挥墨,喝酒,再仰天大笑。
刘伯温的长子刘琏,不知父亲何故,回了家就变成这样,急得不行。几次想要上前询问,却被父亲呵斥。
宋忠带着一队锦衣卫,来到了行商巷,远远的看到刘伯温的样子。
“他奶奶的…”马二很生气,就要上去拿人。
宋忠摆手拦住马二,面带笑意,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不说话,不下令,也不再前进一步。
刘伯温看到了巷子口的宋忠,再次大笑。端起酒壶,痛饮一番。“好酒!”放下酒壶,刘伯温不禁的叫出声音。
宋忠示意手下人原地待命,自己则是缓步走向前去。刘伯温也放下手中的毛笔,扭头看着宋忠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额头不断冒出的细汗,证实他内心的紧张。
“刘大人好雅兴。”宋忠拍了拍手,喝彩道。
刘伯温并不接茬,对于宋忠,或者说对于整个锦衣卫,他无话可说。刘伯温整理一下衣服,端正自己的帽子,大步跨出,目不斜视。“走吧,老夫等了很久了。”
“得罪了,请!”宋忠侧开身子,脸色顿时变的无比阴冷,“请”字说的很重。
在一旁的刘琏急了,大叫几声父亲。又赶忙从管家手中拿过几锭银子,送到宋忠的面前,低声说道。“这位大人,家父身子欠恙,还请这位大人方便方便。这几锭银子大人拿去吃酒。”
宋忠接过银子,随手往边上一扔,“刘公子,诚意伯知道我。宋某不贪财,不好色,不恋权。只爱喝茶,越浓越好的茶。”
刘琏急忙吩咐管家去备茶,宋忠手一横,“不必了。宋某差事在身,不便。”
眼睛又看向刘伯温,微微一笑。突然大喝:带走!
刘伯温深吸一口气,冲宋忠笑笑,说道:“宋大人,老夫想和犬子交代几句家里的事,可否方便。”
宋忠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背过身子,双手抱于胸前。
刘伯温靠近刘琏,低声训斥:“谁让你拿银子的!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怎学会的如此行事。切记,我说的话,切记。我被带走,必不会受皮肉之苦。你千万不可进宫求皇上,一切等皇后娘娘懿旨。除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你不可见任何人,也不可出家门半步。”
刘琏早已泪流满面,不住点头,“父亲,您不会有事吧。”
刘伯温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牵强。“一切听天命,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只等皇后娘娘懿旨。”言罢,刘伯温转过身子,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几锭银子,放回刘琏手上,又说道。
“放心,不用塞银子。锦衣卫还杀不了我,他们还会好生待我,就算皇上要我刘伯温死,锦衣卫也得掂量掂量皇后娘娘和太子。”
声音不大,宋忠却听得很清楚。他没有什么感情波动,毕竟刘伯温说的很对。最重要的是,皇上也还没下令,这刘伯温到底是死是活。
刘伯温走到宋忠的面前,看了一眼宋忠。甩甩袖子,走在前头。宋忠神情阴冷,跟在后头。
“皇爷,左青死了,暴毙。刘基也抓进诏狱了。”宋忠跪在朱元璋的面前,恭恭敬敬。
“那刘基,你抓他时,他说啥了。”朱元璋放下手上的奏折,询问宋忠。
宋忠可不敢说出马皇后和太子的那些事,一旦说出来。马皇后和太子什么事都不会有,而他宋忠就直接人头落地了。“刘基好像一早就知道锦衣卫会去抓他,在家门口的巷子里写字喝酒呢,好生快活。”
“哼。刘基,你就是太聪明,咱才想杀了你。”朱元璋有些恼羞成怒。
“左青是怎么画押的?”朱元璋再问。
宋忠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下跪姿势,咧嘴一笑。“要说皇爷您神机妙算呢,就您教我的那几句话,说给他左青一听。左青吓傻了都,直接就招了。这还读书人呢,半点风骨都没有,我听过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真不假…”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出自清·黄景仁〈杂感〉,在这借用一下。水几个字,美滋滋…)
宋忠还没说完,朱元璋就扔过来一方砚台,重重的砸在宋忠的头上顿时血流不止。
宋忠不敢叫唤,只能在地上不住求饶。
“再说这些,咱剁了你。读书人怎的了,读书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要是自家人都活不成了,要那狗屁风骨有啥用。咱治天下还得靠读书人呢,难道靠你?蠢东西。”朱元璋突然大怒,又上前踢了一脚。
宋忠在地上滚了一圈,又赶忙起身,身子伏在地上,脖子伸的老长。
“滚!没咱的话,刘基掉了一块肉,咱剐你十块肉来补上。”朱元璋又踢了一脚。宋忠哎哟一声,逃也似的出了乾清宫,狼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