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师您好，很高兴您能来参与拍摄，非常抱歉我们的化妆师团队堵车了，您先休息片刻，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叫我，我叫Avril。”
小助理热情地接待着20岁的新科奥运冠军，领着人进了一间飘着橙子香气的休息室。韩楚恒穿着安踏的运动套装背着包走在知名时尚杂志的办公楼里还有些拘谨，不好意思地打断，不用叫韩老师，叫楚恒就好。“抱歉啊文化水平不高，英语读不来，爱、薇儿？”
“没事没事，那楚恒老师叫我小项就好。”
这孩子真是的，韩楚恒笑笑喝了口茶。
小项倒一点不怕生，大大咧咧说起自己入职的经历活跃气氛。小项说说自己的英文名是上司取的，自己刚进来的时候也不懂时尚圈，还老被人嘲笑土，是总监培养自己成了现在这样。说到总监小项就有源源不断的话题，说到请韩楚恒来拍摄封面也是总监的主意。
“我爸爸妈妈和姑姑姑父他们都说我一点儿不时尚，你们总监怎么想到我呢？”
“我们预测下一季度流行色是星空，总监就想到您的冰刀不就是星空色的金靴嘛。”
看来这位总监还做过挺多功课的，韩楚恒问你们总监也喜欢短道速滑吗？小项咧开嘴笑的别有深意，点点头正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小项接起电话就拉开门要走。
“楚恒老师，造型师团队到了，我去带他们一下。”
韩楚恒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等小项离开后放松了瘫倒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屋里的香味让他很是舒适。香气像剥了糖纸扔进嘴里的橙子味硬糖慢慢在鼻腔扩散，韩楚恒又一次想起多年前的盛夏，口袋里常装的橙子味的硬糖和同少女一起看橘红色的晚霞。
安济仁明明早早就做完了工作，把任子威定下来的给韩楚恒拍摄的这个下午的时间特地空了出来，临关头又磨磨蹭蹭呆在办公室里不知道想什么，犹豫许久还是来了封面的摄影棚。只是走到休息室时屋内已经没人了，只剩下和他身上一样的甜香还在屋里飘荡。安济仁从架子上取下白色的香薰蜡烛，橙红的火焰在白色的杯壁里跳着热恋似的欢快的舞蹈，合着名为橙香的小步舞曲。安济仁看了会儿火焰皱了皱眉，从抽屉里取出灭烛盅给这场演出强行谢了幕。好甜，安济仁第一次觉得卡普里岛橙的香味有些甜腻，像炎炎夏日里不告诉爸妈偷喝一口冰镇美年达，甜滋滋的却很清爽，少年早恋的味道。同公司帕尔玛之水旗下还有一款名为“oh,L'amore”（直译为“哦爱情”官方译名为爱）的香薰，现在看来这只地中海系列的也挺适合叫这个名字。
安济仁身上喷了同款的香水，现在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帕尔玛之水有个祖传的毛病，留香时间不长。安济仁补喷了一些在手腕处，略显苦涩的前调在橙子糖般的甜香中散开，刚剥开的橙皮报复性向白衬衫发射酸涩的汁水留下小小的印记。安济仁更认为这只香该改名成“oh, L'amore”了。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表白心迹时扭捏的样子就像有些微苦的前调一样青涩别扭。
等安济仁走到拍摄现场时韩楚恒已经结束了第一套衣服的拍摄正在换衣服，造型师围着他给他整理妆造发型，安济仁突然想到曾经少年被风吹起的校服衣角在阳光下发亮的样子，不比聚光灯下的西服黯淡。安济仁忽然想起小时候初识的情景，有着橙子一样温暖气息的少年比阳光耀眼。
小助理看到安总监的到来兴冲冲就要跑过去迎接，被安济仁一个眼神制止。小助理是最清楚的，自家总监可喜欢这位冠军了。一开始小助理刚入职时就看到时尚的安总监的桌台上摆着一张土土的照片，照片里的男生染着非主流的红发，穿着也和时尚一点不沾边的。小助理某次终于好奇地开了口问那是什么人为什么选中这张图，平日严肃的总监唰地红了脸，半天挤出句是朋友照片，因为这句话说的很好所以打印出来，在日本学习时就用来激励自己。小助理这才发现照片下面还有几行英文小字：“Remember can cry,can hate,but can't not strong,because behind have a group of people waiting to see your jokes”
小助理当时还觉得好笑，总监怎么连这么多语病的英文都看不出来，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直到上个月冬奥开始中国队拿下首金，小助理在微博上又刷到了这张图，才知道这是赛场上意气风发的新科奥运冠军韩楚恒的旧照。所以在例会上做封面模特选择时总监突然敲定让韩楚恒来众人都惊掉下巴时，只有小助理荡漾着“磕到了”的幸福微笑。
安济仁同认出自己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不要声张影响拍摄，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打光板中心的韩楚恒拍摄。韩楚恒此时换了一套笔挺的西装，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十年前的少年长大了。安济仁不免赞叹，聚光灯里的那人戴一副金边眼镜儒雅斯文，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安济仁总觉得韩楚恒和他爸爸不同他爸爸吧是一只飞翔的雨燕，他和子威叔叔差不多吧，身上一直有股兽性，十年前是一只不怕苦不怕累的小牛犊，现在已然是一头雄狮。摄影师也被韩楚恒野性的特质征服，赞不绝口，拍摄很顺利高效，安济仁见摄影师收起相机知道接近尾声就提前溜走。
“总监，韩老师是您朋友吧，不留下来叙叙旧吗？”小助理追了几步跟上了上司，却得到上司摆手明确的拒绝，只能低着头跑回了拍摄场地。
安济仁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大概是直观看到韩楚恒的变化后胆怯了。她没有回头再看韩楚恒一眼。她的初恋，铭记一生的人，那人现在过得很好，英俊帅气，事业有成。这样的人身边是不乏追求者的，或许已经有了要相伴一生的人。安济仁素来是个自信的人，只有关于韩楚恒的事她没那么有信心。在最纯真的年纪拥有过一段时光就够幸运啦。一颗年少的糖足够回味多久？安济仁心想，至少此刻还能感受到甜味，那也够了。
安济仁走在路上想的出神，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安济仁回头的瞬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看起来和她一样惊讶。两人站在走廊静止数秒，年少的青涩在两个成年人面上闪现。安济仁觉得自己的脸应该红透了，和小时候一样，真丢脸。韩楚恒猛地一拉安济仁就落入了他的怀抱。他的拥抱短得不真实，来得想场梦，年少身后传来工作人员寻找韩楚恒的声音，他又抓了一下安济仁的手转身就走，只留下安济仁一人愣在原地。
安济仁再张开手，手里多了两根橙子味棒棒糖和一张歪歪扭扭如小孩子字迹的纸条。
“好久不见，济仁姐姐。”
韩楚恒发来好友申请，验证消息自我介绍后还加了个橙子的emoji。安济仁翻了翻他的朋友圈确认没有什么秀恩爱的记录后才通过申请。十年太长了，足以让两个最亲密无间的人变得陌生，安济仁小心翼翼剥开糖纸把韩楚恒给的糖扔进嘴里，学着像韩楚恒一样叼着。拆开的糖纸被铺平、展开、重压，褶皱却如何也无法完全抹去，深深浅浅的印记好像记录古老传说的谜语。错过的那十年是生生拆出的一条间隙，一道海峡。神话里王母娘娘在空中用簪子画了银河就拆散一对情人，银河落到地上成了安济仁与韩楚恒之间浩浩汤汤的海波，相会没有鹊桥，安济仁花了十年跨越这道鸿沟，重逢时却又觉得两人之间生出些新的缝隙，不知道还能不能缝上了。
韩楚恒倒不怕麻烦人，几次寒暄之后就问她可不可以帮他这个大直男改造一下形象。
“很急吗？”
“嗯。”
“可以。”
安济仁爽快应下了，对方非常高兴说辛苦你了济仁姐姐。韩楚恒说急着需要一套正式的服装去见重要的人，可两人工作有些多最早也只能到次月四日见面。最后第一次见面地点定在了杂志社所在大楼下的咖啡厅，离商场近，买一些成衣也方便。
当咖啡的热气中混入一丝清爽的橙香，韩楚恒放下杯子抬眼就看到了穿着粉色衬衫带着墨镜的的安济仁，高饱和度的粉色衬得她肤色白皙，本来就是为花滑而生的，可是，算了，她要是当教练也是挺好的，韩楚恒看不太懂所谓的时尚圈，只会愣愣张口就是“安总监你穿得挺好看的。”
“抱歉，有些工作，久等了。还是叫我济仁姐姐就行。”安济仁点头致歉坐到了韩楚恒的对面，为了不失约安济仁已经连轴转了好几日，月末月初本就是忙的日子，还偏偏是夏秋之交。从昨晚到现在只喝了两杯黑咖实在饿得紧。幸好韩楚恒早就帮她点了份套餐，桌上的提拉米苏品相诱人，高强度的工作后甜品会让人松懈。安济仁毫不客气地吃起提拉米苏沉进甜蜜陷阱，忽然被任子威身旁的东西闪了眼。
“这是……”安济仁皱了皱眉，摘下了墨镜看向韩楚恒身边一束大得夸张的橙色花束，原来是一大捧棒棒糖，被欧雅纸牛奶棉簇拥着倒也有了玫瑰的架子，小小的灯带盘在糖上闪着像星星一样。“咖啡店活动？”
韩楚恒刚想出口解释，隔壁桌的女生突然发出惊呼，安济仁顺着声音望去看到女生从同款的提拉米苏中取出一枚戒指，正举着戒指喜极而泣。安济仁挑了挑眉，又用叉子戳戳自己手里的提拉米苏，什么也没有。高压工作后甜食的冲击让思考变得迟缓。“这也是，咖啡店活动？”
韩楚恒也被安济仁带跑了十万八千里，服务员，请问我们的蛋糕为什么没有戒指？服务员态度很好笑眯眯地说，女士，那是人家求婚提前准备的，今天是七夕呀。服务员说着用目光示意一旁的棒棒糖花束，先生，您不也给爱人准备了七夕礼物吗？祝您二位约会愉快。
“不是……”安济仁起身想否认时服务员已经转身走开。原来是七夕，都忙忘了。给爱人准备的糖啊，安济仁有些惆怅，怪不得要正式的衣服呢，还特地让我来看一眼。他会穿着正装将这束甜送给谁呢？安济仁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闷气，那时候糖都是送我的，这糖也该给我。用孩子的思路去想问题是不对的，安济仁懊悔地敲敲脑袋，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现在糖不是自己的，韩楚恒也不是。
安济仁这么想着，突然就被塞了那一大把棒棒糖，直到韩楚恒说：“送你的，济仁姐姐，七夕快乐。”安济仁才反应过来接过了那一束糖果花束。
哦，糖还是我的。
安济仁心想，或许他也还是我的。
“这算什么？教你穿搭的报酬？”
“不是报酬，是还债。”
“服务员不是说送给爱人的吗？那你那位重要的人呢？”
“是想送给爱人呀……”韩楚恒低头搅了搅自己的咖啡，抬眼和安济仁对视，“这不是还得看你愿不愿意嘛，济仁姐姐。”
空调是不是温度有些高了吧？安济仁的脸烫地通红，张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于是韩楚恒又低下头去搅拌咖啡，自顾自地说着那时候说好每天给的糖，可是安济仁走了，他就只能记账欠着。可安济仁走了太久，他也不知道欠了多少了，想想应该很多吧。“欠你的糖太多啦，让我分批慢慢还呗。”
还是太突然了吗？韩楚恒看着安济仁沉默没有回答又把头低了下去，这是被拒绝了吗？得想想咋补救才行。安济仁又吃了几口简餐突然站起了身。
“走吧，不是说买衣服吗？对了，语悦和亦辰了，他们还好吗？”安济仁把棒棒糖花塞到韩楚恒怀里，“我不喜欢拿着那么多东西逛街，麻烦帮我暂时保管一下。”
被拒绝了？但他收下了。他答应了？好像也不是。韩楚恒提着大包小包抱着花跟着安济仁从商场到买手店，从西装到休闲装都听着安济仁的意见买了不少。韩楚恒在名为安济仁的冰场旁等待最终的判罚。他想要个答案，安济仁却说再去最后一家。
韩楚恒没想到这“家”是真的家，是安济仁自己的公寓。韩楚恒不知所措地提着包站在门口，安济仁家的装修风格极简，黑白灰占据了全部空间，只有茶几上放着一排玻璃罐是唯一的一抹亮色，罐子里被叠成千纸鹤的糖纸闪着七彩的光，晶莹剔透的，在灯光下发亮。十一个罐子，十个满了一个半满。屋里又飘起悠悠的柑橘香，熟悉的橙香里韩楚恒认出那是他之前送给安济仁的糖的糖纸，整整十大罐多，估摸有几千个。安济仁喜欢叠糖纸，韩楚恒一直都记得。
“帕尔玛之水的卡普里岛橙，听小助理说你很喜欢那天休息室的香薰。”安济仁一边点着香薰蜡烛一边说道，扭头发现韩楚恒盯着糖纸罐子笑了起来。“你不是说欠我的糖太多了记不清吗，我每天折一个千纸鹤，一个一个日子都记着呢。”
安济仁走到韩楚恒身后单手撑着桌子，笑眼盈盈地看着眼前呆住的人。
“韩楚恒，你欠我的日子可太多了，我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韩楚恒也笑了，转身将人压在墙上。
“济仁姐姐，明明当初是你扔下我飞走的，你也欠着我好些呢，你打算怎么还？”
安济仁自觉理亏，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拆了包装扔进嘴里，盯着韩楚恒的眼睛，狠狠亲了上去。一个隔了十年的吻是橙子味的，从客厅到卧室，从少年到成人。水果硬糖与香水在极致的情热中融化、升华，只剩下相似的灵魂在空中交缠着不分彼此。
谁欠谁的糖，谁还谁的甜，已经通通说不清，终于跨越了银河相见的两人还有好长时间好好算账，大不了把自己赔给对方，他们已经是彼此的了。
尾声 任天寒发觉最近韩楚恒衣品进步了不少，简直是火箭速度直线上升，采访私服越来越潮，自己的直播里都老有人说让自己问问楚恒怎么做到的。任天寒嘴上虽然不屑地说，楚恒哥那还不都是我教的，我是我们短道队最时髦的。心里还是犯嘀咕，这小子不厚道啊说好了大家一起做直男，他天天跟个花孔雀似的还要喷发胶弄发型。
终于碰上一次全队的采访，韩楚恒破天荒穿了件粉色的潮牌T恤。任天寒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表哥你咋回事？你不是不喜欢穿粉色？有小队员插嘴说，楚恒哥不喜欢粉色说不定是嫂子喜欢呢，我家我爸的衣服都是我妈搭的。女队也跟着起哄，这衣服是情侣款吧，终于不守着初恋要找对象啦？
“我有私人造型师给我搭配，你们羡慕去吧。”韩楚恒也没同意也没否认，武大靖觉得这话里怎么还有几分小骄傲呢？指定有情况！
采访结束后大家都有说有笑地走到门口，武大靖点了点人发现韩楚恒给落了，发了微信也不回。不会把孩子落休息室忘记叫他走了吧？武大靖和队友们打了招呼就折回摄影棚找孩子，走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化妆室里传出一些暧昧不明的声音。武大靖走近了去拉却发现门是锁着的。“听错了吧？”武大靖挠挠头，楚恒可能已经走了？这里没人啊安安静静的。这么大个人也不会丢吧，微信上传来了韩楚恒说他有些事情先走了的消息，武大靖这才放心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