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羲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全身都是冷汗。那声音如此清晰，即便醒来似乎还在耳畔回荡。而窗外已是阳光普照，他感觉不过刚合上眼，却已经过了一晚。
“醒了？”房门轻启，和阳光一起进来的，是轩辕清温和的微笑。看着她微笑的脸庞，风华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姚玄玉。
姚玄玉面对他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笑容。可同样的笑容后面，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姚玄玉的笑容总是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而轩辕清则是通透如泉水。风华羲察觉自己的目光在轩辕清的脸上停留太久后，慌忙低下了头。
“既然醒了，就不要让我送饭了，跟我走吧。”轩辕清的话让风华羲很是尴尬，昨天明明吃得那么多，可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唤了。
出了门，轩辕清带着风华羲穿过巷子，沿路都有人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风华羲原以为大家会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自己，可是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差不多，是那种直率的、不加掩饰的、没有恶意的眼神。他们冲风华羲点点头，微微一笑，便各忙各的去了。
一直以来，风华羲都习惯性地带着一颗警惕心。不过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需要刻意回避大家的眼光，那种没有偏见、朴实无华的感觉，让人毫无戒备。
轩辕清把风华羲带回了护理所，这里有专门为伤病员准备的药膳。
风华羲呆滞地跟在轩辕清后面，不知道要干什么。
轩辕清用鼻子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不满意。她从一个柜子里拿出餐具塞到风华羲的怀里：“喏！去那边取药膳。”
轩辕清的声音似乎在生气，其实嘴角却挂着一点顽皮的笑容。
风华羲顺着她的指引取了药膳，找了个偏僻的位置。不想轩辕清也跟着过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拿了个肉包子和鸡蛋，还有一杯冒着热气却不知为何物的热饮。
风华羲的早餐要复杂很多，一份外焦里嫩的烤肉、5个煎蛋、一块馍、一碗蔬菜、还有一大杯牛奶。这算哪门子的药膳？光是烤肉就够两个人吃了，不过他的确也没什么伤病，只是急需填饱肚子罢了。
唯一让风华羲感到不自在的，还是对面的轩辕清。她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注视着风华羲。
反正肚子又开始催促，风华羲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赌气一样大吃起来。
看着他风卷残云的样子，轩辕清忍不住笑起来。那声音特别具有穿透力，让风华羲觉得耳根阵阵发热。
“你们那里的奶茶是不是这样做的？”风华羲还在寻思怎么应对的时候，轩辕清把手中的杯子递了过来，里面原来是牛奶，加了捣碎的茶叶，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看着风华羲的呆样，轩辕清还以为他在嫌弃自己，撅着嘴说：“不要这样嘛！我们与人世相隔，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上一次有人来，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和我说说，现在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妖兽还很多吗？外面的城市是什么样的……你坐过飞机吗……大海是什么样子的……”
轩辕清很是兴奋，不知不觉就问了一大堆问题。
“……外面……还有妖兽……”风华羲招架不住轩辕清的问题，憋了半天才回了一句。
轩辕清先是一愣，继而噗嗤一笑：“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那些问题以后再慢慢说好了。”
虽然风华羲的回答差强人意，但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轩辕清觉得很有成就，得意地左顾右盼，然后招手唤道：“小英，过来。”
一个欢快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大概六七岁，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不大，笑起来像个小月牙，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随着她的步伐欢乐地摇晃着。
“这位大哥哥第一次来圣城，待会儿吃完饭，你带他四处逛逛。”轩辕清又对风华羲说“我还要忙祭奠的事情，你就跟着她吧。”
轩辕清说完就走了。小英立刻跳到她的位置上，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风华羲。
风华羲担心她像轩辕清一样问个不停，赶忙低头吃东西。不过小英却很安静，一直耐心地等着。等风华羲一吃完，她才甜甜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风华羲不好回绝，只好点点头。小英跳到地上，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圣城是一个很规整的城市，整个城市围绕着圣山建成了一个弧形，不过外面的城墙却围成正方形。圣山的北面是玄武湖，也是整个城市的水源地。北面的玄武门就建在进入湖的河道上。城的东西南三个方向修有青龙门、白虎门、朱雀门，有三条大道从城门一直修建到了圣山脚下。其中，朱雀大道最为宽敞。
朱雀大道从城门一路向北，与圣山脚下的市政广场相连。广场四周是圣城的重要机构，有市政厅、图书馆、大学坛……护理所就在广场的西南边。
围绕圣山，是一圈一圈的社区和辅路。辅道之间，又有许多巷子相连。在护理所后面的辅道上，就有一个热闹的集市。这里人头攒动，店里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
出了集市，小英带着风华羲从巷子到了另一条辅道上。辅道虽然没有主道宽敞，可是路两边的店铺还是很热闹。他俩沿着辅道一路向北，最后在玄武湖边停了下来。
“清姐姐最喜欢带我们来这里泛舟了，可是最近她一直忙着准备祭奠，都没空陪我，你能带我去划船吗？”小英可怜巴巴地望着风华羲。
风华羲正想着如何拒绝，小英突然欢快地叫起来。这时湖边正好有一艘船回来，小英正好认得船主。
“爷爷！爷爷！你的小船能借我们吗？这是清姐姐的朋友。”小英拉着风华羲冲着划船的老人大声问道。老人一听是轩辕清的朋友，便笑着同意了。
划船自然是风华羲的事情，可他太笨拙，船始终走得很慢。小英却不介意，只要船动起来，就叽叽喳喳的像麻雀一样开心。
风华羲在这欢快的孩子面前，不知不觉便放松了。特别是这样一个早晨，天上的云朵调皮地飘动着，不时把太阳给遮住。船下的湖水清澈见底，鱼儿自由地穿梭。再有一阵湖风拂过，更是让人惬意无比。
真像梦境，风华羲此时的心境变化得连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开心还是忧愁，是愤怒还是平静。
风华羲划船的技术实在拙劣，用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没有渡过湖去。小英倒是乐意，这样就可以在湖中玩更长的时间了。好不容易靠近岸边，轩辕清早已在那里等候。
一看到轩辕清，小英立刻就缩到了船里，冲风华羲吐着舌头。贪玩的小英，早就忘了和轩辕清约好的时间。
等船靠了岸，轩辕清也不生气。小英低着头跑到她跟前，轻轻摇晃着身体，不知怎么认错。
轩辕清看着小英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低头在她耳畔轻语了几句。小英点点头，如释重负地向风华羲挥挥手后就跑掉了。
“龙使大人想见你。”轩辕清说。
等回到广场，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风华羲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了。可轩辕清好像忘了吃饭的事情，带着风华羲穿过了市政大厅。
大厅后面种满了竹子，一条幽静的小道在其中蜿蜒。小道的尽头，是一处雅致的院子。院子不大，进门就能看到敞开的客厅。一位老人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和四周安逸的环境很不搭调。
进了客厅，轩辕清向老人恭敬地一鞠躬，便退到一边沏茶去了。
风华羲不坐，也不行礼，傻乎乎地看着老人。
两个人如此对视着，不久，老人的眉头微皱起来，继而是怒气冲天，一股强横地气息如冲击波一般喷涌而出，狠狠地拍击着风华羲的身体。他不得不稳住重心，否则就要被吹倒了。不过在老人身边的轩辕清却像是个无事人，连面前的茶叶都没有晃动一下。
“见到本尊，还不快快行礼！”老人声如洪钟，气势逼人。
风华羲还是一副呆样，半天才冷冷回了一句：“你，谁啊？”
老人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了，继而像热浪下的冰淇淋一样迅速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和风华羲一样的呆模样。
轩辕清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这一笑，老人就尴尬了，露出了孩子似的害羞。
“你不是神龙锢的人么？怎么不认得左武卫？”老人还故作镇定。
老人先前的气势，便是城守一类的强者都要畏惧三分，但风华羲早已毫无顾忌，所以才显得波澜不惊。倒是老人怒气消减后，让风华羲感到一丝熟悉，不由得想到了穆江。
这老头年纪与穆江相仿，装乖卖傻的样子也有几分神似。想到穆江，风华羲心中一阵酸楚，冷淡地说道：“我没见过左武卫。”
慕容清笑得更厉害了，老人一边制止她，一边招手让风华羲坐下。
“我早就说了，不会有用，你还偏要演这么一出。”轩辕清笑够了还不忘调侃一下老人，接着对风华羲说：“这位是你们神龙锢左武卫姚壤的孪生兄弟姚盖，也是你们的右武卫，现在呢是我们的龙使。”
风华羲这才好好看了看姚盖。他年逾70，面容俊朗，头发大部分还是黑的，眼角因为经常笑的缘故，鱼尾纹比较深。
等风华羲坐下，轩辕清把茶沏好，姚盖又问道：“不知小兄弟在神龙锢中身居何职啊？”
“……昆城将军……”风华羲半天才轻声回道。
“嗯？居然是将军？这么高的职务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姚壤呢？”姚盖吃了一惊，对风华羲不认识左武卫的事还是不甘心。
“……没见过……”风华羲还是一贯的不太想说话。
“那自然也是没有见过龙卫大人了吧？不知穆兄最近可好。”姚盖略感到些遗憾。
“……你说……穆江？”风华羲顿时激动起来。
“是啊？奇怪了，你没见过姚壤，倒是认识穆兄啊！他最近可好？身体可有起色？”姚盖大喜过望，差点站了起来。
“……穆江……过世了……”风华羲低下头，声音低得快听不见了。
姚盖本是满心期待的，可是笑容瞬间凝固了。但他没有显露出太多悲伤，还勉力继续笑着“穆兄何时过世的？”
“应该……有几个月了。”
“这样啊……居然坚持了这么久……实在是不错了……”姚盖意味深长地看着风华羲“大概是心愿已了。”
姚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并安排了一桌膳食，吃饭的时候还轻松地闲聊起来，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穆江去世的噩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