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魄厂工一枚,朝九晚九,领一份勉强填饱肚子的死工资,浑浑噩噩,在这个城市角落的小厂区里消磨生命。
每天早上八点半,工友的闹钟会叫醒全宿舍的邋遢汉子。我们在哈欠和咒骂声里起床。六个人抢一个又脏又臭的厕所使用权,随后一起去勾肩搭背地去食堂打饭——
“一碗白粥,一根油条,一个咸鸭蛋······大妈,再来半袋榨菜。”
睡眼朦胧中消遣这顿早饭,用勺机械地往嘴里送粥、送菜。
吃完了,人也清醒了,就该上班了。
六个人在衣帽间道别,开始一天的工作。
机械的轰鸣声,需要带隔音耳机才能勉强忍受。
“我应该可以胜任更复杂一些的工作。”我总是这样想。
但是现在市面上人才数量总是供大于需,哪怕是智商120的人,也只能做着那些智商100的人就能做的工作。而我们这种智商在80至100徘徊的人,就只能做着这些智障也能做的工作。
重复的机械劳动,“推、拉、钩、挑”,一道工序就做好了。
然后就是再一次的重复。
然后是再一次的重复······
“傻子都能干我的工作。工厂叫我来,就是怕傻子会犯病。我聪明点,偶尔犯错。但比傻子强。”魔怔的时候,我就会自言自语。
去年和隔壁公司的一个厂妹谈了朋友,玩了两个月,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了。
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
两个人一起快乐的生活,除了榨干了我仅有四位数存款,其他倒是没什么损失。
想起高中那个眼里只有游戏的自己,真是单纯得可爱。
也不找对象,也不知道好好学习,只是在虚拟世界里沉沦。
朋友圈仅有的几个女同学,发出来的自拍都是那么的好看。
照片肯定是P过的,但是也和网上的那些美女主播不相上下。
班长考上二本了,现在还是读书妹,看朋友圈的合照,是有一个帅气的男朋友了。
她和我之间已经有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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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分手后,我也彻底摆烂了。
反正也存不下钱。
就我那些攒下的铜板,经不起什么花销。
索性直接躺平,该买买,该花花,生活一下滋润了许多。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就这样保持下去也挺好······
如果能这样保持的话。
分手后,我进入了所谓的贤者时间。
我开始思考我的未来。房子?车子?票子?好像与我无缘了。
现在我还年轻,还有厂妹喜欢我。我还有一点骄傲的资本——还算健壮的身子,和还算不错的容貌。只要在厂区旁边的理发店里花128块烫染个头发,就能吸引来不少厂妹的目光。
这里的前辈们大多是开摆了。不修边幅,懒散随意,两只眼里空洞无光,好像死鱼一般,毫无生气。他们身边的气氛很down,压抑,如果不是和他们聊游戏、妹子和黄段子,他们都不会拿正眼看你。
谁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啊?女孩子也不要求男生有多帅,但至少衣着简单清爽,容貌管理及格。要是能有点上进心,有点朝气,给同样身处深渊的孩子一点希望的光,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人会喜欢哪个人一身负能量。
刚进来那几年,我的眼里还是有光的,有理想、有目标。期盼着某一天能靠着自己的努力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艰难地接受了这样枯燥的工作之后,我依然在心底埋藏着梦想。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努力那么不值一文,或者,我的梦想与我太过遥远,我的努力,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实现我的梦想。
绝望,自卑,堕落······
但是,人活着,当然是——开心最重要啦!
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这样对不起父母吗?
儿子死了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他们生我、养我,那么辛苦,即使我不能活得出彩,那也要活的快乐。
他们一定会希望我活得开心。
开心就好。
我这样自我安慰。
我已经体验过快乐,就这样死去也没有问题。但是人总会死的,没必要着急。该来总会来的。我只要在死之前多体验一些,多快乐一天,多一天就是赚一天,如果一切行为和我的快乐有违背,则以快乐为第一目标,适当放弃其他选择。
如果我努力能得到对应的产出,我愿意不懈努力并为之奋斗终生。
但是我得不到与之对应的产出,我选择——原谅自己,承认弱小。
或许只是我太贪心,付出少却贪的多,活该心累,活该如此。
但是······
对不起,我想不到如何去反驳了。
我承认,我没有天赋,也不努力,还贪得无厌,甚至还有了“我摆烂,我有理”的自欺欺人的想法······
和人生这一仗,我彻底输了。
但我想不要输的那么惨。
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只要值得我去牺牲,我愿意牺牲一切。
但是如果不值得,我选择苟住,开摆,躺一天是一天。
那两个月,我对生活无比满意,对未来充满向往和想象。
我很幸福,快乐。
她也很幸福,也很快乐。
可是,最后的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恐惧,害怕,惊慌失措。
我需要像舔狗一样,内心敏感脆弱,焦急地向你们解释——她不是来榨干我口袋的坏女人,我们只是不合适,我接受不了她的一些特殊癖好,就分手了。当然,她也有对我不满的地方。生活上的很多东西,也都是彼此AA,我们的分开,算不上谁欠谁的。
我不是想要美化什么、掩盖什么、编造什么。我只是想更客观、更理性的告诉你们一些客观事实。一些我主观认为的客观事实。
我尽量客观,但是总无法避免主观影响,但是我尽量客观。
我在那段黑暗时光,一个人在夜里思考了很久,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舍友以为我是失恋了睡不着,执意要给我拉皮条解决一下。
我不好拒绝,也想见见世面,就跟着去了。
也奇怪,那次之后,我也放开了,想通了。
“人活着,最重要的当然是开心啦~”
我坦然地走进了摆烂大军。
月月光,日日乐。
发工资后的那些天是夜夜高歌,听那人声嗯嗯啊啊,听那床而吱吱喳喳。
发工资前的那些天是勒紧裤带老实做人。无聊了,就和新来的初中妹说些荤话,逗她们玩。好些人都有男朋友了,但是同事之间,开些玩笑很正常,况且这么枯燥的工作,不找些乐子,憋着是真难受。下班了,就溜达一圈回宿舍,能躺则躺。
躺床上,看看直播,刷刷短视频,看看那些大美妞为我舞弄姿色,为我战栗娇嗔。夜深了,找些好角度的视频,一个人偷偷过把瘾。
饭饱思淫欲,人之常情。
这样堕落的生活我体验了很久,滋润,奢靡。
哈哈哈,我自己都笑了,我那些四千不到的工资,还奢靡······
笑出泪来。
泪水哗哗流。
后来,我会找些网文,在虚拟世界体验一把龙傲天,在一次次穿越中感受成功的快感。
“征服!征服!还是TM的征服!”
现实中缺什么,在网络上就越需要什么。
简单的生理需求拿钱就可以解决,但是对于自我的认同感却是难于满足。
哲学家说——人类的需要分成五个层次,分别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实现需要。
拿着我这点工资,虽然结婚生子有些困难,但是我现在也不奢求如此。
衣食住行不算差,待在工厂、宿舍,人身安全、社会保险也基本没有问题。
至于社交?我只是精神上的自我隔离,远离不必要的社交人群——自从和舍友认识了皮条客,便再也没有必要,和女孩培养什么能够更近一步的感情了。
我已经像一个渣滓在社会边缘苟延残喘了。
我缺少社会对我尊重和承认。对于他人没有威信,也没有他人对我认可。社会地位?无稽之谈。即使我床上一展雄风,却也满足不了我下床后自信心的需求。
哲学家说:“人会在对自身潜质和外部环境认识的基础上,产生理想和使命感,驱动自我发挥潜质、取得成就、实现理想。”
我想,像我一样摆烂的人,最难熬过的一关就是来自于潜意识,由心底自然而发的对尊重的需要和对自我实现的需要。
我的社会价值在哪里?
我发现我没法彻底的摆烂。
我始终还对未来抱有希望,对自己怀有理想和目标。
有牵挂,所以难断舍离,所以在摆烂的时候狂吸**乐,吸到烟雾缭绕,吸到头眼昏花,吸到高潮迭起,吸到半夜肾亏肾虚······所以在意犹未尽之余,陷入深深的迷茫。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黑暗,但是我黑色的眼眸却在努力适应黑暗,企图寻找光明,哪怕是一丝微光。
心里越是空虚寂寞,便越是发狂地找爽文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御兽无数?统帅全军?御女三千?千面化身?舌战群儒?君临天下?
我曾在电子书中穿越无数平行宇宙,夺舍、重生、穿越。
为了爽而爽,为了爽而憋屈,为了爽而来到新世界······
如果这样没法满足自己对爽的需要,那就换本书,寻找新的爽点。还不行,那就接着换。
书看一半,觉得憋屈不够爽——换!
略过开头,觉得爽的太白痴——换!
看简介,单纯换设定老套路——换!
看名字太过幼稚——换······
“自从厌倦于追寻,我已学会一觅即中;自从一股逆风袭来,我已能抗御八面来风,驾舟而行。”
我“博览群书”,却难得一次称心如意。
我开始厌倦这些由他人创造的男频爽文。
我甚至开始意识到,我其实不是不喜欢它们的世界观设定,也不是不喜欢他们的剧情推进、人物描写等等——
我好像对它们,全都无法全然满意。
我到底是不喜欢它们什么?
真实感?
对!真实感!
它们即使有着我需要的“他人的认同、尊重”、“社会价值的自我实现”,但都是他人编纂创造的······
我可以骗自己“我曾拯救了整个世界”,但是我没办法欺骗自己一辈子。
他人的文书终究不是自己的真实体验,应急一时之需,而非解决问题的关键。
更何况只有自己才懂得自己的需要,能满足自己的爽点,只有自己知道。
爽点,需要自己创造!
我仿佛发现了新世界,心中黑色的雾霭开始流淌,颇有退散之象。
“你想自己写书?”舍友在下铺翻了个身,笑着问道,“写什么?”
“写一部让自己爽的男频网文。”
“爽文?哈哈哈,别开玩笑了,就你的语文,女朋友都哄不好。”
······
“你以前写过网文吗?几万字有没有?”
“没有,没写过······”
“哈哈哈,我看好你,有理想。”
“发哪个网站?写好后给我瞅瞅。”另一个舍友附和着。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但是还是需要先行动起来。不试一下,永远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毕竟,穿越是不可能的。
苍天在上,我是坚定的辩证唯物马克思主义战士,现在我所能够做的,就是竭尽的我贫瘠的想象力和匮乏的文学造诣,写一篇至少能够让自己满意的男频爽文。
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
《因为嫌弃全网爽文不够爽所以打算亲手写文,却意外穿越到爽文世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