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飞机高度的不断下降，一万八千米，一万五千米，一万二千米，一万米，九千一百米！八千五百米！几乎是在瞬间，指挥员拿起对讲机告诉飞行员：“113号飞行员，请现在立即脱离飞机。”
几乎是同时，对讲机中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这架飞机的突然故障完全没有征兆，如果能够最大程度地将飞机保留下来，后面的研究也许能够进展得更快……”
站在一旁的米哈依尔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夺过对讲机大声地说道：“你想干什么113号，我是空军副司令米哈依尔，我现在命令你立刻脱离飞机！“
“将军，恕我不能执行命令……“
飞行员直到飞机落地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按下弹射按钮，飞机是在苏联境内的一处淡水湖上坠毁的，整个飞机如同盘子一样摔在水面上支离破碎，最远的碎片甚至飞到了5公里外。
救援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飞行员还活着，不过也快死了，一个巨大的飞机碎片贯穿了整个右胸，黑色的血液将漂浮着的驾驶舱下面的湖水直接染成深红色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人大概率是死定了，即使到医院也是如此，剩下的工作只不过是象征性地把他带到医院而已。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个年轻人很幸运，碎片虽然几乎贯穿了右胸，可又恰好避开了心脏和大动脉，而当时值班的恰好又是苏联有名的外科医生，就这样，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活了下来。
而他的名字叫做弗拉基米尔·伊万诺夫。
米哈依尔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当年那个曾经在党旗下宣誓的，眼中有光的人会变成如今的叛国贼，他不敢相信时间会给一个人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
实际上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很多，包括人，又或者说尤其是人。
法西斯主义的创始人墨索里尼在早年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坚定的社会主义者，他加入了意大利社会党超过十年，曾经是列宁的忠诚追随者。而他最后却背叛了他前半生一直为之奋斗的革命，创建了法西斯主义。
同样的例子还有如蒋介石早年曾是革命家孙中山先生的追随者，后面却变成了一个只为地主和大资产家说话的军阀，他明明知道地主是不会在意普通百姓的死活，资本家不会在意国家利益，可他仍然为这群人建立了中国国民政府。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他就像河里的水，而人就像坐在船上一样，不断地被水流推着向前，沿途有很多风景，有的人走得太远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而出发，而有的人能够一生都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而出发的。
自1955年切·格瓦拉参与古巴革命以后，他便将他的一生都奉献与他所钟爱的社会主义事业。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革命者，有关的理论也并不完善。
他过于理想的理念造就了他的浪漫，而这种浪漫却又杀死了他。他不是一个成功的革命者，但是也绝不是一个失败的革命家，他终其一生，都从未向现实退后半步。
当列宁在莫斯科举起那面锤子镰刀旗时，当他对全世界宣布世界上第一个成功的无产阶级政权成功建立时，此后无论是国内的白军反扑，资本主义阵营的联合围剿，他都不曾忘记自己曾经在工人面前说的话——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
有的人走了很远，却从未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出发的。
“算我求你了，伊万诺夫，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我不相信这会是你，要是美国人逼迫你你可以跟我说……”
这是伊万诺夫最后的时光，还有几个小时他就要被押赴刑场了，在这临刑前的最后几个小时，米哈依尔请求能够和伊万诺夫说最后几句话，他想知道为什么，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背叛自己的祖国和人民。
正如叶夫根尼所担保的那样，一切的审讯环节都是按标准的司法程序走的，在充分的证据链面前，自然不需要伊万诺夫的任何表态，所以也没有人关心伊万诺夫这样做的原因。
“将军……”，伊万诺夫抬头打断了米哈依尔的请求，在他蔚蓝色的眼睛中竟然出现了一滴泪光，他看着米哈依尔，这个曾今去医院看望他，赞叹他勇气的老人，这个曾详细地为他讲述飞行知识的老人，许久……
他低下了头，缓缓说出：“对不起……”在说完这句话后伊万诺夫便不再说话。
二人就这样不再说话了，一直沉默着，很快时间到了，米哈依尔不得不离开这间狭小的房间，让行刑队的人进来带走他。
当米哈依尔转身打开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响起伊万诺夫的声音，声音有些颤抖：“将军，卡利斯·蒙博托上尉和伊哈罗娃·捷琳娜上校也是CIA的人。
米哈依尔最后一次回头看这个年轻人，他的面孔还是和他当年看到的一样英俊，可是眼中的光却消失不见了，就像一个妆容精致却没有灵魂的尸体。
米哈依尔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后来的调查证明了伊万诺夫生命中最后的遗言，而实际上另外两人恰好是最初叶夫根尼怀疑的三个嫌疑人中的其中一个。
纸红酒计划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但最高级者的代号就为纸红酒，根据后来CIA的解密资料显示，纸红酒计划是单向保密的，即伊万诺夫知道别的所有成员，而没有人知道伊万诺夫的存在。
这样的设计初衷是为了一旦克格勃的内部调查开始，通常会有多个嫌疑目标，而这时在自身受到威胁时，纸红酒有权主动揭发其他成员来消除自身的嫌疑，毕竟人们很难怀疑像叶夫根尼这样的人会是CIA的人。
杀死坏人的人最不容易被当成坏人。
叶夫根尼是幸运的，他恰好捉到了最大的一条鱼，这个幸运直接导致计划的自保能力失效。
唯一的疑点就是，为什么伊万诺夫不在法庭上说出卡利斯·蒙博托上尉和伊哈罗娃·捷琳娜上校，按照他经历的司法程序，这样是有很大可能被减刑而不被判处死刑的，而他却在人生中的最后一刻将这个可能为他减刑的消息告诉了米哈依尔。
然后死去。
没人知道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