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案子对陆小凤来说并不能用友好来形容。
站在陆小凤身边的花满楼抬手按了下陆小凤的肩膀, 轻轻叹了口气。
陆小凤早在之前绣花大盗案子的时候,就被傅回鹤提醒过,他身边的红颜知己薛冰就是红鞋子组织中的一员, 而这一次的平南王谋逆, 不仅仅叶孤城参与了, 红鞋子也同样牵扯其中。
因为皇帝的密旨, 锦衣卫与御林军对陆小凤的行动作为都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无伤大雅的时候还会配合陆小凤。
就在昨晚,在叶孤城醒来的第三天,陆小凤抵达京城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说服看管叶孤城院子的护卫撤去一些人手, 刻意露出了一些漏洞。
或许是叶孤城知道的实在是太多, 也或许叶孤城的死亡对幕后之人最为有利,刺杀的人甚至等不到观察两日, 当晚便潜入了叶孤城的房间, 沾满了毒药的匕首直直刺向床榻上的人。
而那柄被两根手指死死夹住, 床上的陆小凤即使在黑暗中, 一眼认出了来刺杀叶孤城的人是谁。
那双俏皮嗔怒的凤眼中此时满是阴狠杀机, 而就在发现床上之人是陆小凤之后,她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恐慌和忐忑, 最终化为盈盈泪水。
——薛冰。
陆小凤静静望着她,不发一言,薛冰的手松开紧紧握着的匕首,慌乱间后退了一步。
院子外传来混乱的声音,御林军已经将院落再度团团围住。
外间传来一声吃痛的娇喝声, 薛冰认出那是欧阳情的声音。
陆小凤也同样听了出来。
欧阳情……欧阳情。
陆小凤是个随风漂泊的浪子, 有过许多的红颜知己。
薛冰是, 欧阳倩亦然。
“她也是红鞋子的人。”他的语气肯定,声音辨别不出情绪。
薛冰听到陆小凤第一句话开口问的是欧阳情,柳眉一厉,抬手扯掉遮面的黑巾,下唇早已被她咬出了血痕,哀怨而幽恨道:“你就只想问欧阳情吗?”
陆小凤翻身下床,松开手指,匕首咣当一声落地,薛冰眼尖地看到陆小凤的手指间竟然被划出了一条血痕,眼睛瞠大,慌忙扑向陆小凤,连声道:“你怎么会挡不住我的匕首?那上面涂了剧毒的!!怎么会,怎么办?我们快去找大夫!你不是认识西门吹雪吗,西门吹雪可以解毒的……对,他一定可以……”
陆小凤抬手碰了碰薛冰的长发,低声道:“傻姑娘,我不会中毒的。”
薛冰只觉得后颈一痛,在即将陷入昏迷之前,她听到陆小凤轻声说:“就算躺在床上的是叶孤城,他已然醒来,你又怎么可能刺杀得了他?那人从一开始便是送你们来警告我罢了。”
骤然间,薛冰忽然什么都懂了,她的手艰难抓向陆小凤的袖子,张口想要说出宫九的名字,却最终身体一软,倒进了陆小凤怀中。
薛冰和欧阳情最终被锦衣卫扣下,但陆小凤并没有阻止。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能解决这次的事情,不论是薛冰还是欧阳情,在当今陛下看来都只能算是无伤大雅的小人物。
陛下真正在意的,是平南王府,是那个一开始死于火灾却尸骨失踪的平南王世子,是真正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
陆小凤轻声问花满楼:“欧阳情她……也会武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只道:“她用香的本领很好。”
她与薛冰应当是一人负责迷晕外间守卫,一人负责潜入暗杀。
但偏偏今日与陆小凤一起来的人,是花满楼。
“这样啊……”陆小凤笑了下,表情却比哭还要难过三分。
“叶城主不在此处?”花满楼问道。
陆小凤答:“就在隔壁,想必也已经全都看见了。”
而现在,就是他们要去同叶孤城谈一谈的时机了。
另一边,就在隔壁院子火光热闹的时候,披着厚实大氅站在窗边的叶孤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外间火把的光与房间内烛火的光摇曳着投下阴影在他身上,背影在地上被拉长成孤寂的一线,直直没入黑暗。
“叶城主看起来像是下了很艰难的决定。”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叶孤城心下一凛,猛然转身。
白发的男人坐在屋内的太师椅间,神色淡淡,手指托着一杆青玉色的细烟斗,袅袅的雾气正从烟斗中轻缓而出,虚虚笼罩在他的身周。
叶孤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是惹眼的发色与这杆烟斗却足以让他猜出面前这人是谁。
他站在窗前,始终与傅回鹤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声音平静:“傅先生。”
叶孤城定定凝视傅回鹤良久,纵然因为重伤未愈显得唇色苍白,但挺直的脊背和面对未知的泰然,昭显出他绝不低头,绝不肯为人陪衬的高傲与自持。
傅回鹤慢条斯理地侧首抽烟,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叶城主何必如此紧张?隔壁还要再热闹一阵,不如你我二人坐下来,简短聊上一聊,如何?”
清淡的烟雾逐渐笼罩在房间内,叶孤城避无可避,在被那烟雾包裹其中的瞬间僵硬了身体,却又很快从体内减轻的沉疴疼痛中明白过来傅回鹤在做什么。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叶孤城原本被玉罗刹当胸一掌打出的内伤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呼吸脉搏都前所未有的顺畅服帖。
叶孤城的眸中浮现出复杂,他终于抬步走过来,在傅回鹤身侧落座,两人中间隔着一方桌案,唯有侧首才能捕捉到对方面上丝丝缕缕的变化。
“傅先生与花七公子私交甚笃,自然也对花家有爱屋及乌之意。平南王虽因花家拒绝招揽而心下不满,多次插手拦截花家货物,在朝堂之上也或有针对。但叶某所求所为与花家无关,傅先生此举相助叶某得不到更多的利益。”
叶孤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宫九在针对傅先生,但他同样也知道,像是傅先生这样一个拥有如此手段,在此之前根本不屑参与红尘的人物,此时入局,只可能是为了花七公子,为了花家。
叶孤城并非朝廷之人,但他身为前朝后裔,自幼接受的教育训练并非简单的江湖势力之主,关于朝局关于权势,他看得到,也看得懂,同样……也的确曾插手一二。
“叶城主误会。”傅回鹤并不着急,颇有耐心道,“在下今日前来,所图并非红尘杂事。”
叶孤城皱了下眉。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这位傅先生一出手便治好了他的内伤,此时所求又并非与花家有关,那只能证明他想要的东西要更难得,更沉重。
傅回鹤轻靠椅背,散漫侧首,笑道:“不知叶城主是想要成为天下之主,还是只想求南海白云城一城安危?”
“前者如何,”叶孤城也侧首,与傅回鹤四目相对,“后者,又如何?”
傅回鹤微微一笑,抬手间烟雾凝聚,一张素白的请柬被他的指尖点在桌面之上,朝着叶孤城的方向推去:“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下都能帮得到叶城主。”
“端看叶城主肯不肯付出一些代价,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叶孤城的脸色变了变,良久,他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傅回鹤收回手,轻轻慢慢地回答,“不过是一介商人罢了。”
“叶城主,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傅回鹤的声音渐渐飘忽,身形也越来越淡,最终在一片烟雾中消失在原地,“离断斋,随时恭候叶城主光临。”
只留下原地空无一人毫无痕迹的太师椅。
叶孤城的视线久久停留在桌面上的请柬上,在耳边捕捉到外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抬手将请柬收回了袖中。
敲门声传来,在叶孤城的应允后来人推门而进,赫然便是陆小凤。
叶孤城的视线却掠过陆小凤,落在了他身后的花满楼身上。
花满楼闻到房间中残留的,只有他能嗅到的莲花香气,纵然极轻极淡,但无疑彰显出某人已经来到京城却未曾来寻他。
花满楼惩罚似地捏了捏袖中裹着花苞的小莲叶。
小莲叶一抖,下一瞬,一道微凉的身躯贴在花满楼身后,耳边也传来低低的笑声。
花满楼的脊背一僵,眸中掠过几分愕然。
——他竟然没走?
几步远的地方,陆小凤与叶孤城一言一语的相互试探。
房门边,隐去身形的傅回鹤却施施然环着花满楼的腰,在他脸颊处留下轻轻柔柔的一吻。
傅回鹤冰冷的唇瓣缓缓慢慢地滑过花满楼的脸颊,最终停在花满楼染上红晕的耳廓处,轻声浅笑。
***
正月十四,上元节前夕,京城。
朝廷与百姓开始一一悬灯结彩,外城的街道上热闹非凡,众多节目争相预演,为即将到来的上元节做试灯准备。
大内之中却是守备森严,内城之中时而可见行色匆匆神情各异的江湖人,不少人凭借着手中缎带成功进入大内,也有不少存着浑水摸鱼心思的人被阻拦在外。
然而……
大内总管魏子云冷着脸拦住想要进门的陆小凤与花满楼:“陆小凤!你还敢来?”
陆小凤一脸苦笑地抬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
他手中原本需要发放的缎带只有五条,但现在凭借着缎带进入皇宫大内的,远远不止五人之数。
“但你总要相信,我和花满楼手中的缎带,的确是那五条中的两条。”陆小凤一摊手,耸了耸肩。
“那些缎带都是一模一样的真品!”魏子云表情难看,压低声音质问。
花满楼轻笑道:“是啊,既是宫中真品,又为何会流落在外呢?”
魏子云一顿。
陆小凤叹了口气:“虽然我没能阻止缎带的满天飞,但你若是再不放我进去,之后的事恐怕就没人会来阻止了。”
魏子云牙根紧咬,冷哼了一声,让开身让两人进去。
两人走了一阵,在太和殿门前的玉桥处站定,陆小凤看着太和殿下等候着的熟悉面孔,抬手再度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他不由感叹:“哎呀呀,七童,这可真是叫我有些头疼了。”
花满楼此前双目失明,并没有一眼认出这些人是谁,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的兵器打扮,也实在很好推敲。
花满楼拍拍陆小凤的手臂,微笑道:“可你是陆小凤。”
总会遇见一次比一次棘手的麻烦,但却每一次都能解决麻烦,潇洒江湖的陆小凤。
时辰已近黄昏,霞色漫天。
月亮升起之后,便是两大剑客决战之时。
陆小凤注视着太和殿的殿顶,也笑了:“也对,我可是陆小凤。”
……
正月十四,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决战紫禁之巅,然一剑之后,陆小凤揭穿比剑之人并非叶孤城,而是他人乔装易容。
待到陆小凤等人赶到皇帝所在的南书房后,叶孤城的面前站着两个同样身着龙袍,长相近乎一模一样的少年天子,只不过一个眉眼温和,一个眼中满是得意阴鸷。
原本死在火灾中的平南王世子,竟然长着一张与当今天子一模一样的面容。
好一招偷天换日!
乍看直白地可笑,可却的确有着实现的可能。
一旦实现,皇帝已死,坐在皇位上的平南王世子亦有皇室血脉,又有哪些大臣敢冒抄家灭族的大不韪罪名出面质疑?
陆小凤夹住了叶孤城意欲刺杀帝王的剑,同样粉碎了平南王府意图偷天换日的阴谋。
少年皇帝看向面色平静的叶孤城,忽而一笑:“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贼?”叶孤城冷冷淡淡地转身,朝着殿外走去,“胜者为王,败者为贼罢了。”
“陛下?!”魏子云眼见叶孤城朝着殿外走去,脸上一惊。
皇帝慢声道:“前朝余孽假扮南海白云城主,意欲挑起中原与海外争端间隙,其心可诛。今日到场观战者皆有勾结乱党之嫌,着御林军派兵围宫,决战之后不得放任何人离宫。”
叶孤城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而是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脚尖一点,飞身掠出。
殿内众侍卫得令:“是!”
陆小凤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皇帝为何明明知道叶孤城便是前朝后裔,却为何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但对他而言,显然是迫在眉睫的决战更为要紧。
叶孤城方才离开的眼神陆小凤看得清清楚楚,这场决战,与其说是决战,不如说是叶孤城决意赴死。
更何况,在于叶孤城相谈之后,陆小凤这才知道为什么叶孤城会趟入这趟浑水——这其中还有宫九以南海白云城百姓威胁叶孤城妥协的内情。
于情于理,都应有宽容一二的可能。
他连忙上前一步,行礼开口:“陛下——”
皇帝抬手制止了陆小凤的话,转过身再度在御案之后坐下,显然是不欲再听陆小凤多言。
待到几人退出南书房,皇帝手中的御笔一顿,放到一边后看向旁边晃动的烛火,微微叹息。
皇帝那句话本意并非调侃,而是招揽。
叶孤城身为前朝后裔,参与谋反,本就是大罪,他也可以凭借十步杀一人的武艺强行刺杀皇帝,但他没有,而是选择了以叶孤城的身份赴死。
皇帝明白了他的选择,那么叶孤城作为前朝后裔赴死,换来的,便是皇帝对南海白云城的网开一面。
自此,前朝后裔绝后,南海便只是朝廷的海域,白云城只是江湖的白云城。
“如此人才,却不肯为朕所用,可惜。”
少年皇帝亲政不过两年,手中可用之人实在太少,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他似是想起什么,侧首问道:“太平王世子那边如何了?”
暗卫自阴影中无声落下,单膝跪地:“回圣上,首领带人将太平王世子拦在了京郊之外,尚未有消息传回。”
“嗯。”
皇帝手指微动,暗卫无声退回阴影。
少年帝王站起身走到雕花窗边,远目眺望夜幕中的灯笼片片。
他想到了花家。
一个一品权臣,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到底过盛了些。
若非别无选择,他也不想在此时便与花家产生间隙。
按照暗卫递上来的折子,太平王世子因为当年太平王妃之死迁怒怨恨太平王已久?
若是太平王世子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之位,非但不会与太平王勾结,反倒是可以敲山震虎,威慑一番最后剩下的这位兵权在握的太平王叔。
皇帝束手而立,微微勾唇,眼中只看得到红砖琉璃瓦的威严,看得到朝局势力是否相互制衡,看得到宫墙之外的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只希望这位早早离开京城的表哥,多少能好骗一些罢。
***
时辰过去了太久,月亮已经沉下太和殿飞檐。
但太和殿周围屋脊之上却立着许多人,他们静静等待着,注视着。
就连不远处的琉璃瓦上,也盘膝坐下一个面容平凡,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陌生的脸,但陆小凤却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与危险感。
他只可能是一个人——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
但陆小凤举目四望,却没能找到本该来欣赏这一切的宫九。
这并不应当。
宫九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站在平南王府的背后搅动风云,不论成与不成,他怎么不会想来看看最终的结果。
月色惨白,剑光苍凉。
决战到了时辰的时候,是没有人能阻止的。
西门吹雪渴望这场决战已久,而叶孤城需要一个死在全天下人眼中的契机。
陆小凤在看到叶孤城刺向西门吹雪咽喉的剑锋偏移之后,不忍侧过了头。
冰冷的剑锋刺入叶孤城左胸,剑尖自背部刺出,这一剑,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回。
叶孤城甚至能够感觉到冰冷的剑身穿心而过的战栗感,他一生与剑为伴,却在离剑最近的这一刻,感觉到了一种茫然,一种恐惧。
生命在此终结的恐惧,所有的执着,所有的责任,在死亡面前似乎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叶孤城反手握住西门吹雪的剑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剑身从自己的胸膛之中缓缓拔|出,抬眸看向西门吹雪眼神中多了一丝感激和歉疚。
他终究负了这一场剑客之约,成全了自己对南海白云城的责任。
叶孤城在心中叹息。
他本以为他会想到很多,年幼时父母的教导,白云城的点点滴滴,甚至是唯一能称为朋友的陆小凤……
但都没有。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方请柬。
带着无穷的诱惑与呼唤,似乎有什么重若千钧的东西在急切地呼唤着他。
那日傅先生所说的……
在最后的瞬间,叶孤城的唇动了动,说出三个字来。
“离……断……斋?”
浓郁的雾气凭空而出,将叶孤城倒下的身躯托起包裹其中,伸手去接叶孤城的西门吹雪眸子骤然紧缩,手却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明月被云雾遮蔽,星光也暗淡下去。
远处东方的天际刚刚亮起一抹曙光,就在那天地交于一线的地方,骤然间光芒大盛,浓郁的袅袅灵雾弥散开来。
一只雪白的巨兽踏云而来,足下晶莹的冷火缭绕,长尾在空中染上月色,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危险的光。
霜白色长发的男子侧坐其上,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那巨兽耳间随意把玩,另一只手托着杆青玉烟斗,似是注意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漠然一瞥,侧首吐出清冷缥缈的烟。
认出此人身份的人皆齐齐看向陆小凤身边的花满楼,花满楼却只是含笑站在原地,抬头欣赏这一幕谪仙踏月的难得美景。
陆小凤自牙缝挤出低语:“你家这位祖宗这是搞什么?”
“什么?”花满楼无辜侧首,笑容温和。
陆小凤:“……”
花满楼见陆小凤不继续问了,转而继续看向傅回鹤,眼中异彩连连。
突然就觉得有些撑得慌的陆小凤:“。”
尔书的脚步优雅而傲慢,它自半空一步一步拾级而下,在路过这些武林泰斗之时,眼中威慑的冷意与张嘴时尖利的獠牙,几度让这些位高权重的武林泰斗面色几变。
“诸位晚好。”
傅回鹤礼貌点头,环视众人。
“傅某来接一位客人,顺便……”
傅回鹤的视线划过花满楼,眼神流连间笑了笑,而后自白色的巨兽身上徐徐而下,于半空如履平地,直至走到西门吹雪对面的琉璃瓦上站定,抬眸看向对面的白衣剑客。
“来补上一笔交易。”
西门吹雪站直了身体,叶孤城的血自他的剑尖缓缓滴落。
他的眼中只剩下面前的男人。
西门吹雪知道,这个男人拥有他从未见过的,世不轻出的剑。
人群之外,黑暗之中,一直冷眼旁观的玉罗刹终于变了脸色。
傅回鹤手心一翻,青玉烟斗在缭绕的烟雾之中化作一支淡翠色竹枝,笑问对面眼神灼灼的西门吹雪:“有两位客人在傅某处做了交易,一人欠了西门庄主一场酣畅淋漓生死度外的比剑,而另一人——”
傅回鹤的目光掠过西门吹雪肩头,看向面色冰冷眼中怒火大盛的玉罗刹,轻轻一笑。
“此前承惠令尊二百五十两黄金,傅某之后想起,颇觉受之有愧。”
“如此,西门庄主……”傅回鹤手中竹枝一压,视线回到西门吹雪身上,语调轻缓,“可愿生死不论,与我一战?”
玉罗刹牙关紧咬,身周笼罩着浓烈的杀意。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在他配合宫九刻意报复傅回鹤之后,傅回鹤这么长时间都未曾有过什么反应。
因为这个人知道,比起什么西方魔教,比起什么名声地位,玉罗刹走到如今已经没有了这些弱点,他如今在乎的只剩下一个,他在这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亲子——
西门吹雪。
傅回鹤说的清楚明白,陆小凤之前也同西门吹雪说过傅回鹤与玉罗刹之间的间隙,傅回鹤此举无异于在诛玉罗刹的心,是放在台面上明晃晃的报复。
西门吹雪可会拒绝这份阳谋?
在场之人无不屏息以待。
但陆小凤却闭上眼,花满楼轻轻一叹,玉罗刹的双拳之中已然滴落下血滴。
他们都了解西门吹雪,所以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西门吹雪的选择。
他的选择只会有一个。
西门吹雪手中长剑一抖,残留的血迹在月光下散落在琉璃瓦上。
白衣剑客的面色苍白,眼神却变得极亮,燃烧着为剑而生的灵魂。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