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荣荣看着手里的书信,眉头紧皱。
“谁送来的?”乐荣荣看完书信里横七竖八的内容,轻声开口。
九管事赶忙应答:“是被人用羽箭钉到门上,荣娘子,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爹出事了。”乐荣荣把书信随手递给九管事,抬手揉捏着眉心。
“这...会不会是假的?”九管事看完信上的内容,有些疑惑地开口,“弄这么大的阵仗,对方只要五百两银子?”
乐荣荣摇头:“你看最后那句话,明显是我爹的笔迹。先准备银子,等对方说交银子的地方和时间。”
信上只是说了要五百两银子,并没有说交易地点和时间,这一点让乐荣荣有些烦闷,看来对方还在暗处盯着乐家的一举一动。
到底是谁如此针对乐家呢?
饭大哥把身上的棉袍用力拽了拽,端正了下帽子,揉搓了下冻得麻木的脸,走进了锦绣书局。
“公子,这边有全新的话本子,您可以看一下。”锦绣书局的人只是在第一眼看到饭大哥身上的污浊时,愣神了片刻,随后立马换上了笑脸,热情的介绍。
饭大哥双手局促地在袍子两侧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本话本,搓了搓指腹,撵开纸张。
一阵书香随着脚步的动作荡漾开来,江锦书站在了饭大哥旁边。
“江娘子。”饭大哥小声地打着招呼,打完招呼还警觉地换了个看话本的姿势,如果不站在他俩旁边,完全看不出两人正在交流。
“嗯,事情可还顺利?”
饭大哥的嘴角翘起,谁也没想到今天天时地利人和,午后的巷子里没有什么人,刑部门外因着大正月,更是门可罗雀,乐承卿又单独出门,只带了一个马夫。
“那必须得顺利,也不看看是谁亲自出马~江娘子,我写信要了五百两,但是在哪里交易呢?”
江锦书听到饭大哥的话,嘴角止不住地抽动。
饭大哥一直没有等到江锦书的回应,借着抬头换话本的时候,偷瞄了江锦书一眼,正好看到江锦书眼中的一言难尽的情绪,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五百两要得太多了吗?”
他本来想要一百两,但是想着为难一下乐家,便狠了狠心要了五百两,想着乐家这种高门大院,怎么也能凑够五百两,没想到自己还真是高看乐家了。
江锦书摇头:“乐家早年靠医药起家,这几年又各行各业都涉及了,特别是南曲这样的销金窟,更是让乐家赚得盆满钵满,区区五百两,根本就是乐家地上的一颗石子,不足挂齿。”
饭大哥此时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懊恼自己见识短浅,“哎呀,这可咋办?信已经送出去了,不好改口吧?”
江锦书看着饭大哥的模样,又气又喜:“饭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劫匪,反复无常才是正常。”
饭大哥激动地一拍大腿,接着看到周围的人目光看过来,赶忙开口:“唉呀妈呀,这话本是谁写的,写得太有意思了。”
人们纷纷收回视线,饭大哥才低声说:“你说得对,我马上就重新写一封信,坐地涨价,嘿嘿。”
江锦书看着饭大哥一脸兴奋的样子,问道:“必须坐地起价,要的银子越高,才越能体现出乐家父慈子孝。”
高门大户就是爱面子,饭大哥试探地询问:“要一千两?要不直接要五千两,万一乐家还讲价,也好有个余地。”
江锦书看了一眼饭大哥:哎,贫穷限制了想象。
饭大哥目光殷切地看着江锦书,江锦书面色如常:“就要一万两...黄金吧。”
饭大哥用力抠了抠耳朵,一脸吃惊的样子,说话都开始结巴:“一...一万...黄金...哎呀妈呀,难怪有人铤而走险做劫匪,来银子真是又快又简单。”
再听听江锦书说出一万两黄金时,那轻松的口气,看江锦书的眼神,不知不觉带上了崇拜。
但是很快,饭大哥就开始皱着眉苦恼了。
一万两黄金,那得雇一个四匹马的马车去拉,会不会目标太大?万一乐家报了官,拉着这么多黄金不好跑路。
饭大哥曾经是乐家的一个下人,因为乐家制药制毒,从各地网罗了很多半大的孩子,颜色好一些的就被送到南曲,颜色一般或下之就被安排试药试香试毒。
饭大哥因为长相一般,逃过了去南曲做小倌,但是却没有逃过做试药人的命运。
九年前,唐家小公子大闹了乐家,乐家很多腌臜事被翻了出来,乐家为了防止这群试药人被抓住成为人证,便活生生加大了药量,毒死了一批试药人。
饭大哥便是其中之一,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之后,躺在乱葬岗,眼前是七窍流血,脸色清白的一具具毫无声息的死人,他踉踉跄跄地逃出乱葬岗,浑浑噩噩在长安城街头乞讨,是江锦书心善,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在他谁都不敢相信,差点死在街头时,是江锦书为他请了大夫,解了毒。
饭大哥虽然没有跟着江锦书,但是江锦书时不时照顾着他,让他慢慢在长安城的乞丐里混成了大哥。
不过他终究没有体验过高门世家的纸醉金迷,还真没有敢开口要一万两黄金。
江锦书确实自小见识了乐家的奢靡,锦江书院结识的也都是高门世家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小娘子,进了生意场,各种消息自然比较灵通:“乐家准备走马匹生意,这几个月一直在与大宛国那边有联系,最近应该要到几匹汗血宝马,就要这个。”
汗血宝马?这可是只听过没见过的稀罕物,整个长安城,听说只有皇城里有两匹,喜道:“好,那咱就要这稀罕物。不过...这马会不会太扎眼?”
江锦书翻动话本的手指一顿:“拿契约,可以转手卖了。”
饭大哥对江锦书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对,还是你的脑袋灵光,我去送信。”
江锦书看着饭大哥兴致勃勃地离开,笑着摇头,拿起披风也走出了锦绣书局。
阳光暖暖的,吃过午食后的唐钊陪着安谨言在小院散了一会步,回到了房间里小憩。
自从安小娘子入住了唐府,唐影自觉地撤出了后院,此时却不得不到了唐钊门口。
还没等他抬手敲门,门已经打开,唐钊神情不快地看着唐影。
唐影挠挠后脑勺:“爷,江锦书小娘子在前厅等爷。”
唐钊转身拿过狐裘,唐影有眼色地给自家爷披上,小心翼翼地跟在唐钊身后,关上了门。
“爷,您刚才怎么知道我在门外?”唐影止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道。
唐钊深吸一口气:“你在门口犹豫了有一盏茶的时候了,我再不开门,你的影子都要把她晃醒了。”
唐影缩了缩脖子,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多嘴问话。
江锦书看到唐钊,赶忙起身,问道:“唐爷,不好意思叨扰了。”
唐钊:“哼,知道就好。”
呃...江锦书被噎了一下,还是不跟他客套了,直奔主题:“乐荣荣舍得用汗血宝马换她爹吗?万一她不管乐承卿的死活,这戏怎么唱下去?”
虽然搭好了戏台,万一乐荣荣不上台,这戏可怎么开场。
“我怎么知道。”唐钊本来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午睡,被无缘无故打扰,很是生气。
江锦书:这戏可是咱们一同想出来的,可不能撂挑子。
“如果她真的拿混血宝马换他爹,咱们就成全他们的父慈子孝?”
唐钊皱眉,斜睨着江锦书:“拆台,还用我教你?”
唐钊说完,站起身,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江锦书站起来,笑着福了福:“那我走了。”
唐钊床上的安谨言,肚子里的孩子来回翻滚,让她睡得不得安宁,终于张开了眼睛,身边没有唐钊的人,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空地,还有一丝温暖。
“唐钊?”安谨言抱着肚子坐起身来,凤眼迷离地看了看门口。
过了一会,还没有回应,安谨言穿戴好,走到门口。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唐钊站在门口就看到安谨言迷迷瞪瞪地站在门口,凤眼因刚才打过哈欠弥漫着水汽。
“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饿不饿?渴不渴?”
唐钊赶紧关上门,把门外的寒意挡住,接着脱下身上的狐裘,生怕狐裘带来外面的冷意,搓了搓手,把手搓热后,才牵住安谨言的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这时候调皮地踢了他的手一下。
“你去干嘛了?”
唐钊扶着她坐好,倒了一杯温热的酸梅汤,放在她手边,又拿了一碟牛乳酪摆在桌子上,“江锦书来了。”
安谨言刚醒,原本没有什么胃口,酸梅汤的酸酸甜甜的味道随着蒸腾的热气,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子里,嘴里的口水开始泛滥,她喝了一口酸梅汤,精神瞬间一震,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刚才缠缠绵绵的软糯:“乐家的事,开始了?”
唐钊点头。
安谨言心底的那丝不自然又开始泛滥,心底的酸意竟然比酸梅汤更甚,为了掩饰自己的神色,她软软地依靠在了唐钊身上。
安谨言极少体现粘人的一面,唐钊看着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安谨言,看向她的目光柔成了一团水:安谨言,你受的苦,不会白受,我会一点一点替你讨回来。
两人各怀心事。
安谨言依靠着唐钊,身心被唐钊的气息包围着,慢慢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轻,迷迷糊糊的竟然睡过去。
唐钊轻轻抱起她,她的头还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竟然没有醒过来。
“我们回床上,稍微再眯一会,不能睡太久,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嗯。”安谨言的脸又蹭了蹭他的胸前。
娇柔的声音,如同一把钩子,惹得唐钊一阵粟栗,眸光微变。
乐家大门很快又迎来了一只羽箭。
九管事得到门口下人的通报后,立马赶到门口,看着门上两个洞,脸色一言难尽。
九管事拔下羽箭,带着乐荣荣亲启的信件,快步走到了乐荣荣的房间。
今天乐荣荣没有去南曲,就是为了等这封信。
他推门进去,乐荣荣正拿着一本话本出神:“荣娘子,又送信来了。”
乐荣荣放下手里的话本,接过信:“有没有看到送信的人?”
九管事摇头。
“太过分了!”乐荣荣把信重重拍在桌子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九管事赶忙过来打开信。
“乐家还真是父慈子孝,为了你爹,今天荣娘子竟然连房门都没有出,可真是感人。
既然如此,五百两的银子,简直就是对你们乐家父女感情的羞辱。
为了能配上你们的亲情,爷慎重考虑,一万两黄金,才能配得上,您说是不是?
不要报官,如果报官,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你爹,都扔到南曲门口。
对了,要把你爹大卸八块之后,隔几天,扔一块带南曲门口。
真是感谢上天,这天气,即使扔一个月,你爹也不会变臭。”
九管事看着信中人挑衅的语气,皱着眉:“荣娘子,乐家也没有一万两黄金呀?”
荣娘子眼底的情绪剧烈地翻涌,对方很清楚乐家的情况,如果对方提出一万两黄金,看来对乐家的买卖也是关注的,她刚与大宛国那边买了几匹汗血宝马,转手就可以换回一万两黄金。
九管事看着那封信的背面,还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听说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万金难求。
“荣娘子,你看这里。”
乐荣荣顺着九管事的手指看过去,凤眼眯起:“看来,这长安城有不少人盯着这批汗血宝马。”
九管事点头,“吴勇出事后,就流传出乐家为了汗血宝马才出手,虽然没有坐实,但是消息传出来,各大世家包括那里,都在关注着这事。”
九管事说到那里时,双手抱拳拱了拱,乐荣荣明白,九管事说的是皇城。
“大宛国那边的汗血宝马这两天就快到了吧?”
九管事垂首恭敬地回答:“是,马票已经先马一步送到了,马这几日就会到长安城。”
九管事回完话,立马震惊地看向乐荣荣:“荣娘子准备用汗血宝马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