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3年级以前,吴雅是和阿妈居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老房子很残败,灰涂的墙壁似乎用手能抓下几把尘灰来,冷不丁的从屋外刮过几缕凉风,就能让整个房子颤栗起来。
那时的吴雅家境虽然拮据,但她仍像个野孩子一样漫山遍野地乱跑。她撒丫子地跑着,老是爱唱着一首儿歌,幺儿幺儿幺儿,满山的花儿开来,我采一朵你采一朵,送给最亲的哎。。。。。。
那时镇里的居民是听着吴雅的歌声上班下班的,这明朗清脆的歌声,总是能让枯燥的乡镇生活增添不少的乐趣,镇上的居民亲昵地叫吴雅为小鸭子,可有一天小鸭子的歌声不再明媚,充满了冷色调,人们远远地看着小鸭子蹲在河坝上,蜷缩成一团,看着河里涟漪微漾的湖水,任凭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灰暗的天空变的阴沉起来,池塘里小鱼儿在不停地翻腾着,好像要跳出这逼仄的空间,逃离这浑浊的池水。
河堤上,有开着夏日的狗尾巴花,鲜艳夺目却在风中凄惨地摇摆着身姿,被雨水拍打着瑟瑟发抖。
镇上的居民担忧地以为小鸭子中了魔怔,神魂被勾去了,回不来了,可只有吴雅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小河是她的整个童年,有关她童年的琐琐碎碎都跟这条小河有关。
有一天县上来了几个夹着公文包的干部,在河坝上转悠了一圈,手里拿着工具,好像勘察着什么,最后来了一群穿着警服,荷枪实弹的警务人员,他们围聚在和坝上窃窃私语,不时地用手指了指河中央。那天,吴雅清楚的记得,那群人从河里打捞上来了一个女人,女人穿着旗袍,衣领翻的很开,露出胸前白酥酥的一片,一看就很有风韵,人们都叹息着,吴雅模糊地听到女人是被人奸污后,抛尸河中的。
自从那天以后,小河不再宁静,人们都害怕去小河那边,他们说小河里有冤魂,晚上会从水中冒出来,把岸上的行人拉下湖水,起始人们只是将女人的死作为饭后谈资,等说的久了,消息不胫而走,县上的人知道了,领导为了辟谣,给镇上下达了文件封河。
最初,吴雅可恨那些人了,但她人微言轻,只能站在岸上抹着眼泪哭鼻子。后来,长大了懂事了,学业也越来越忙了,她回乡下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一次她都会上小河边看一看。尽管小河不再是以前的流水潺潺,尽管河坝上的狗尾巴花不再娇艳,及目之处是用混泥土填充了的坑坑洼洼,但吴雅喜欢这里,每次来时,她都会在原来的河坝处待上一晌午,轻轻地吟唱着那首儿歌,幺儿幺儿幺儿,满山的花儿开来,我采一朵你采一朵,送给最亲的人哎。
回来后,阿妈常说,那河不干净,是因为死了人!这事儿闹得挺大,传得也挺开的。以至于吴雅这趟一回来就被阿妈拉着胳膊念叨,千万别再去河边,千万别再去河边了!
水库水深,死人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这回死的两个人实在有点蹊跷。首先,这两人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是经验老道的钓鱼爱好者。其次,他们死的地点不是很深的水库,而是吴雅幼时常常游泳捉鱼的那块地方,最深也不过及腰。
上那儿钓鱼的统共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穿着衬衫的男人钓着钓着突然站了起来,拉住旁边的伙伴,指着水里喊:你看!那边有条金色的大鱼!另一名男子闻言也拉长脖子激动地问:哪里?哪里?却忽地被狠狠扣住脚腕往河里拉。男子挣扎着往岸上死命地拖着。冰冷、浑浊、淡黄色的水却如一个幽灵一般地很自然地漫过了自己的膝盖、髋骨、腰际、头发。
男人扑起了一大滩水花,溅到了岸上,润湿了一片,但男人的身躯终于沉入了湖底,不见了。湖水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无波无澜,只有冰冷、泛黄、浑浊了的水。好像在预示着死亡一般,摇曳着从岸上落下的浮萍。瘦高男人像中了邪似的,双眼直愣愣盯着空无一物河水,一步一步僵硬地往河里走,直到河水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漫过髋部,也不见停!他力气大得不可思议,伙伴觉察出不对劲,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狠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忽地他也安静了下来,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
第三个男人原以为是他俩闹着玩没在意,现时也踉踉跄跄地冲进水里想去拉住他们。那两人却像是被水中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齐齐倒了下去。后衣领就这样与男人的手擦指而过。男人想再去救他们,却在无意间瞥见骤然混浊的水中若隐若现的东西之后,大惊失色,转身朝岸上跑去,步伐大的出其,惊动了湖水,水面上便响起了一片片哗哗声。
第三个男人上了岸,像一个刚出水的旱鸭子一样,扑棱棱地抖了一下全身的水,惊惧地望着湖面,他想,他是碰见了什么?
回来后,他疯疯癫癫哆嗦着嘴皮子将事情的经过颠三倒四地给厂里人说了一通,大伙儿既不吃惊也不好奇,只是摇摇头散了去,有好心的帮他报了警。
自古以来便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在水中死去的人是没办法投胎的,想要投胎,只有诱惑岸上人投河自尽以魂换魂。而长年累月囚禁于暗无天日的水中的鬼,怨气是最重的,加之这样的恶性循环,离奇溺水而亡的人数不胜数!
吴雅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背着阿妈到河边去看一看。小河的一侧是南方特有的小山丘,恰逢春夏交接之际,芳草萋萋,绿荫浓浓;另一侧是被农民不规则地分割成数十块的田地,孩提时期的自己手捧芋头叶舀水玩,一回头,阿妈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耕耘的画面便深深地镌刻在眼底、心底在记忆里,小河、阿妈与自己,是分不开的。
吴雅卷起裤脚脱了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河里走。她知道这河水自从被封了坝口后很脏,河中铺满了动物的粪便,蚊蝇厮缠在粪便上发出一阵阵类似于死亡般惊悚的嗡嗡声。
她不相她美丽的小河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她不相她心爱的小河会害她性命!吴雅大着胆子往河中央走着,在她潜意识里她更可能地相河是安全的,没人会来找他的晦气,即使是鬼。
风不大,垂落进水里的枝条随着水流一摆一摆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晃得人睁不开眼就是这一派和谐的景象,吴雅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吴雅提着裤腿,大着步子走着,河中不时有荆棘碎刺扎进了脚心,痛的吴雅咧开了嘴,但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向前行进着,河水越来越深,慢慢地漫过了膝盖、髋部、腰际。
吴雅能听到河水喘息的声音,一直以来,吴雅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她停下了脚步,凝神听去,噗嗤,噗嗤,噗嗤一声声地,那么清晰地活跃在自己的耳蜗中。
吴雅有点怕了,大声喊叫起来谁,谁在啊?
终于她听见了一声不和谐的音符从湖底传了上来,我,是我,小姑娘。
吴雅感觉到背部传来的丝丝凉意,大中午的河坝上没有一个人,所有镇上的居民都躲在小屋中,酣然入睡,作着香甜的午休梦。吴雅意识到这声音不是来自岸上,她重复了一边是谁,你你在哪儿?
扑棱一声,吴雅终于看清了,是那个童年时的女人。女人还是穿着那件旗袍,上领口开的很低,露出酥白的一片。也许是时间久了,女人的嘴唇烂掉了,雪白的牙齿咬的紧紧的,湿哒哒地头发凌乱地搭在太阳穴上,稀稀拉拉地掩盖着深深凹陷先去的青灰色的脸。
吴雅想大声地呼叫,呀
仅仅只是发出了一个声词后,吴雅便感到喉结处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低下头去,看到的是一双褪去了皮,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扣着自己的喉部,力气大的出其。
吴雅挣扎着,用尽平生力气去瓣那双紧锁在自己喉部的手,慢慢地,吴雅意识模糊了起来,她觉察到这样做的徒劳,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在她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吴雅似乎还能听到那首儿歌幺儿幺儿幺儿,满山的花儿开来,我采一朵你采一朵,送给最亲的哎。。。。。。她微微张开了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唱出了一个音调,一股粘满了粪臭的泥水冲进了自己的嘴里,吴雅再也唱不出了,她感觉到她在无限的往下沉着沉着沉着耳边还萦绕着那女人诡异地笑声,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