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推半就之间,二人进了卧房。
看见那长歌身上的伤时,姚玉荣整个人都愣住了,到今天他才真真的知道了什么叫遍体鳞伤:勒痕、淤青还有鞭打的痕迹,已经分辨不出新旧了。
“这、怎么回事儿?”
那长歌却坦然一笑:“习惯就好了。”
姚玉荣看着那长歌,他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带着满身伤痕还表现得若无其事。他师父虽然严厉,但待他还是很好的,有时候还会带他钓钓鱼。
“真的没事吗……”
两人这才互道了身世,算是相识。
谈罢,姚玉荣默然。如果说方才只是见色起意的话,那现在他是真的很想保护眼前的人儿,要是可以的话。
“你怕了?”那长歌见他楞在那儿,便道,“那便快些离去罢。叫他知道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言罢,那长歌起身,披了衣服,欲出门去,却被一把拉了回去。
姚玉荣目光坚定:“我喜欢你。”
那长歌看着他,那颗向来安静的心跳的不像话。
柔情蜜意。
……
这时马老爷出了官儿门,正欲归家。他方才正是在处理打死姚玉荣他爹这件事儿,说是处理,也就是偷偷给县令塞些银子,再坐一会儿就算完事儿。那官儿收了银子,草草结案,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原本应该记得这件事儿的该是姚玉荣,可这会儿他哪有心思想这事儿?他刚替那长歌披上外衫,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参观起那长歌的房间来了。
一书桌,一木椅,摆了张床,摆了个书架,最简单不过了。这儿尽是些文墨气息,但墙上又没挂什么字画,好像最好的作品只会出在主人笔下。
那长歌坐在床上,看着姚玉荣在这尺寸之地四处转悠,突觉二人相遇实属草率,不禁发笑。
姚玉荣兴高采烈地凑到那长歌跟前,向他讨墨,那长歌便应了,还下去替他研墨。
“我看你不像个文人。”
“不像贼,又不像文人,那我像什么?”姚玉荣应着,仍在纸上写着什么。
那长歌瞟了一眼,瞧见姚玉荣这字写得还算工整,便道:“暂且当你是个稍有文采的角儿罢。”
角儿吗?姚玉荣收笔。他暂且还不能算,成名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行的,不过早晚会的。
姚玉荣打小跟着师父学艺,他师父一开始是叫他唱小生的,可姚玉荣有主意——他偏不,他要唱旦角儿。
因为吵着要唱旦角儿,姚玉荣脑袋上还叫师父敲了好几回大烟斗。那烟斗是纯铜的,师父轻轻一敲,就很疼。然后姚玉荣就学聪明了,师父为了不敲破他脑袋,每次都拿的很轻。后来每次师父的大烟斗要落下时,姚玉荣便一把抢下,嬉皮笑脸地窜出老远,还要喊上两句:“烟鬼!烟鬼!再抽上不了台了!”
他师父都奇怪,这孩子咋就啥都不怕呢?
其他的徒弟都怕她,也怕她的烟斗,都老老实实的学艺,生怕惹师父生气,可姚玉荣她是怎么也管教不住。她一生气,姚玉荣就乐的不行;罚他不许吃饭吧,他又去馆子里蹭吃蹭喝,到处给园子欠人情;想好好揍他一顿,他又跟个滑泥鳅似的让人摸不着。好不容易抓住姚玉荣,他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又叫人生不起气来。
“嘿!你个小兔崽子!”师父每次都只能这么喊一句。
姚玉荣学艺的事情搁置了一段时间,他师父拗不过,最后还是叫他唱了旦角儿。
姚玉荣就喜欢唱旦,站在女儿的角度去体味本子里的爱恨情仇,总会有非常的感受。自古红颜多薄命,几人晓其真性情。戏文里多少无情之人潇洒风流,有情之人却惨遭辜负。有时候姚玉荣也为她们叹息,他曾暗许要是碰见哪一个他喜欢的人儿,定要守一辈子……
姚玉荣收回思绪,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小诗,挺满意。
正打这时,门口窜进来一小丫头,也就是普通丫鬟的装束,但身上佩戴的贵重饰品可是不少,一双眼睛是炯炯有神,好像有不少的鬼主意。
她进门就叫道:“长歌公子!老爷这会儿打官儿门出来了,他今儿没坐车,但也快回来了,再聊几句,叫这位公子快些走罢!”
姚玉荣见了这小丫头是眼前一亮,随即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赤兰。”她说,“我是少爷的贴身丫鬟,但我常跟着长歌公子。少爷那边儿给他半张饼就能高兴一下午呢!”
这马老爷许是积恶太多,这么些年就一个儿子,还是个傻的。但他这儿子着实生的好看,全像了她母亲,也算得掷果盈车的美男子,如果单看长相的话。
相比之下,马老爷真是丑到了极致,蒜鼻豆眼八字胡,丑到什么地步呢?丑到他的傻儿子都知道“吾父貌甚丑”。每次先生教他作文,他就只会写这一句,气得马老爷整日骂他。可他哪知道什么,一听见马老爷骂他,他就一边儿拍手一边儿笑言“吾父貌甚丑”,扬长而去。
赤兰继续言道:“这位公子,我见过您,跟着夫人去园子的时候,我偷摸到后院儿去,您正练功呢!”她眨巴眨巴眼,激动地描述着,“那唱腔,那身段,您日后定是名动四方的角儿!我真想拜您为师!可是我不再年少了——不对!老爷快回来了,您快些离了罢,瞧我,净顾着说话,倒把这茬给忘了!”
“真能说啊你。”姚玉荣长叹一口气,移至那长歌身边儿,“那我可走了。”
那长歌含笑点点头。
姚玉荣顺着后窗跳了出去,也不回头,就道:“那什么小丫头来着,年岁不是问题,等我哪天真出了名,来拜我,我定收你!”
赤兰一听,连忙来到窗前。“师父!我叫赤兰!您记了!”而人已不知所踪了。
赤兰垂头丧气地回到门口,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还要跟师父好好学学轻功。
方才赤兰的注意力全叫姚玉荣吸引过去了,这会儿她回过神来,正打算问问师父的事,余光却瞟到一旁的床上些许凌乱,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赶紧找个理由告了辞,退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