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槿在最后关头把车刹停了。
第一时间拉开车门，他的正前方，五六辆车因为追尾把原本宽敞的公路堵得水泄不通，撞得稀烂的引擎盖里冒出了阵阵青烟，时不时传来受伤的人痛苦的呼救。
傅斯槿抬手看表，如果弃车跑过去，或许可以赶得上。
“救救我，帮我一把。”
刚刚走了两步，身旁侧翻的车里，一个虚弱的声音叫住了他。
傅斯槿蹲下身，那是一个孕妇，痛苦地向他招手，另一只手捂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一双眼睛流露出了哀求。
Mandy赶到的时候，傅斯槿正倚在自己车边上和警察说话，拿着一块雪白的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动作矜贵优雅，只是那方雪白的方巾一下就染得斑驳鲜红。
“先生。”
她赶忙上前，忧虑地看了傅斯槿的手。
“没事，是一个受伤孕妇的血。”
傅斯槿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受伤，Mandy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和警察攀谈。
蓦然，傅斯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阳光灼热了他漆黑的凤眸，视野尽头，一架飞机从机场起飞，向着看不见的天际飞去。
“先生，夫人乘坐的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
Mandy看着傅斯槿望着飞机远去的模样，叹了口气：“如果当时您直接跑去机场应该是来得及的。”
车祸发生的位置已经能看到机场的航站楼了。
她从傅斯槿创业初期就跟着他，她认识的傅斯槿，是一个认准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
一边是即将起飞的飞机，另一边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是他停下来了，救了一个被困在车里的孕妇。
傅斯槿听出了她的意思，垂下眼睫，浓密的睫羽在下眼睑留下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她答应过我，我们要一个孩子。”
所以当看到那个受了伤的孕妇，他想到了她。
傅斯槿最后擦拭了一下手背上的血迹，将那块染红的方巾紧紧握进手心，抬眼，凤目幽幽地望着天边，那是早已远去消失在视野里的航班方向，随即转了个话头。
“我们之前商定过，这次集团新药上市主攻亚洲市场。”
“时间差不多了，我亲自过去。”
傅斯槿说着，抬手拉开车门，前面道路上，因为车祸撞毁的车已经被拖走，前路畅通无阻。
他只是让她先回去一步而已。
总归，她还是要回到他身边的。
“是。”
Mandy恭敬地弯了腰，视线落在傅斯槿依旧染了血的手上。
“先生，需要我来开车吗？”
傅斯槿本已放上方向盘的手一顿，收了回来，重新下车，Mandy弯腰替他拉开后车门。
从机场回城的路上，Mandy专注地开着车，许久之后，才听到傅斯槿说话。
“Mandy。”
“是，先生。”
Mandy从后视镜看向傅斯槿，他正视着她，一双凤目幽深不见底，“帮我弄一张轮椅，对外就说我在这次车祸里断了腿。”
Mandy诧异地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
“想办法让夫人知道，别太刻意。”
“就说我伤得很重，重到……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后视镜里，傅斯槿金丝镜片后的瞳仁幽黑，薄唇微微勾起，似笑却又非笑。
一种动物遇到猎人的危险直觉从心底升起，Mandy一身汗毛倒竖，赶忙移开了眼睛。
深夜时分。
夜幕中的水乡古镇逐渐褪去白日的喧嚣。
千年历史的青石板路因为夜晚的潮气泛出一层湿润，隐隐倒映着天上一轮明月。
轮椅推过高低不平的青石路，发出了“骨碌碌”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平添了一分诡异。
两个醉眼惺忪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从一家酒吧出来。
其中一个一头黄毛，被这奇怪的声响吸引，抬眼望去。
沉沉夜色里，一个身着旗袍身姿妖娆的女子推着一张轮椅缓步而来，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叩叩”声，那声响像极了一双小手在扣动心门。
“这年头女鬼都这么漂亮？”
他咽了口口水，满嘴胡话。
他的同伴一巴掌拍他脑门上：“看清楚了，有影子的，是美女，不是女鬼。”
南栀推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方雨琴，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旁痴迷的男人，而是望着周遭环境，一双柳眉微微皱起。
方雨琴出国的时候这个古镇还没有开发成旅游区，她把剧团定在这里，就是看中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昆剧起源于江南，发展于江南，只是这里处处透着旅游区的现代气息，恐怕早已不是她心里的那个江南水乡了。
南栀找到了方雨琴给的地址。
周遭的房子大都翻新过，要么出租做民宿，要么开起了餐馆，唯独这一座破旧的木板小楼伫立其中，连门都是木板卡槽的，和隔壁那灯红酒绿的酒吧实在不搭。
素白的小手抬起，纤纤玉指弓起敲在了破败的木板门上。
许久之后，门内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咳嗽了两声，问道：“谁啊？”
语气颇有不耐。
“老巴叔叔吗？方团长回来了。”
她的嗓音清甜中带着丝丝缕缕魅惑，让一旁醉眼惺忪的黄毛眼睛一亮，浑身上下酥了骨头似的踉跄了一下。
门内寂静了一瞬，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兵乓”作响，几片木板被卸下，露出了一张布满了风霜的脸，狐疑地打量着门外这个面生的小姑娘，而后，视线才转移到她身前的轮椅上。
那里，方雨琴早已沉沉睡去。
南栀怕她着凉了，给她盖了一张轻薄的羊毛毯子。
“方……方雨琴？”
老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瞧，一时间，老泪纵横。
“方团长，您可算是回来了团长。”
“我还以为这里就等我老死以后被隔壁那些猢狲占了去。”
“回了就好，回了就好！”
老巴让开身子，南栀推着方雨琴进了小楼，老巴又把几块木板重新插回卡槽里。
破旧的小楼前，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隔壁酒吧前，那两个年轻人也看够本了，其中一个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
“咱们凯哥不是在少爷面前立了军令状了，这个月一定把隔壁的老房子拿下？”
那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人摸着下巴，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
“可不，瞧着那穿旗袍妹子像是这个小楼的主人啊？挺有味儿的，那嗓子，酥死人了嘿嘿嘿……”
“要我说，咱把那个妹子拿下，不就顺便把楼也拿下了？”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猥琐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