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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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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章两位长老面面觑, 不明白审问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为何会惊动玄渊神君驾。

而那执法堂主已跪倒在。

冷嫣全猜不谢爻此举何意。

她对自己用的傀儡丝并非寻常傀儡丝,不及头发丝的万分之一, 除非承袭偃师宗傀儡术的奥秘, 否则修为高也探查不来。

实要分辨是否傀儡身, 最简单的方法是一刀杀死,普通傀儡会现原型,而偃师宗的傀儡则会化为蝴蝶纷飞。

另一种方法则是极细的一脉剑打入体内, 试探躯壳的反应——傀儡的反应与真有着微妙的差别, 要用这种方法,此的修为必须极高。

谢爻在与她对剑时便用过这样的手段,而冷嫣的傀儡丝系在神魂上, 这细微差别也被她抹去了,即便是他也分辨不来。

但是即便他查过她的经脉,也完全没必要此事说来, 更没理由亲自赶来。

难道是要放长线钓鱼?

正思忖着,谢爻已走执法堂中, 向两位长老一揖:“请教两位长老,私设刑堂, 向无辜弟施搜魂术, 按门规该当如何论处?”

冷嫣看着这个熟悉的男,他的半个隐藏在黑暗中, 鲛灯清冷的光晕照他小半张脸,依旧清隽尘,宛如谪仙,他说的话又是如此义凛、义正言辞。

而没有什么比这句话从这个嘴里说来更可笑。

冷嫣乎要笑声来,她勉强忍住, 笑意憋在心里,胸腔都有些隐隐作痛。

许、章两却有些惴惴不安,昆仑君位超,凌驾掌门与长老之上,只是不理俗务而已,谢爻平素在他们面执弟子礼,不过敬他们是长辈,若较真起来,是可以按门规处罚他们的。

受罚事小,但这脸面往哪里搁?

章明远忐忑道:“按门规该受四鞭。”

谢爻扫了眼跪在上的执法堂主:“那便请吴堂主依律领罚。”

章明远略微松了一口,他总算他顾全两颜面,只是处罚一个堂主以儆效尤。

许青文的脸『色』却不好看,那吴堂主是她座得意弟子,谢爻这样一句话便治了他的罪,不啻一掌掴在她脸上。

谢爻却不管他们怎么想,扫了眼挂在墙上的打神鞭,对许长老道:“吴堂主是许长老高足,便由许长老执法吧。”

许青文心一沉,若是让章明远行刑,他手轻一无可厚非,但由她惩罚自己弟子,轻了便有徇私包庇之嫌。

可神君既已发话,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从墙上摘打神鞭,照着亲传弟子的脊背,结结实实打了去。

受完四鞭,吴堂主衣衫尽湿,要维持跪姿已分勉强,但还是得稽首称谢:“谢神君教诲,谢师尊降罚。”

许青文心疼不已,忙唤来道僮他扶回住处,又传音命送去上好伤『药』。

谢爻全程面无表情看着,连眉头也未动一。

观罢刑,他向章、许二了头,便即转身了执法堂。

回到玄冰窟中,谢爻看着沉重的石门降,隔绝了他和外面的世界,方才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坐来,他的中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打神鞭抽在皮肉上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回响,一个单薄纤秀的身影从不冻池中缓缓爬来,双臂交叠,趴在池边上,精巧的颌搁在手背上,幽深漆黑的眼眸定定望着他,湿发裹着肩头,像个精魅,眼的胭脂痣宛如宝石。

谢爻已经无力与经脉中的阴邪之对抗,任由那幻象占据他的心神,吞噬他残存的理智。

“师尊,你觉得巴巴跑去救那凡女孩就能补偿我么?就能让你的良心稍安么?”女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像幽魂般空洞,“你可真会自欺欺。”

她轻轻叹了口:“你亲手杀了我,难道你忘了?”

她俏皮一笑,『露』一颗略微有些歪的小虎牙:“师尊,把全心全意信你的无辜弟子剖灵府、割元神,依门规该当如何处置?”

谢爻颤抖起来,齿关咯咯作响。

女发一串没心没肺的轻笑,双臂轻轻一撑,只听水声哗,她已从冰池中站起,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

谢爻用尽浑身的力,背紧紧抵在墙上,粗糙的冰岩很快便他的后背磨了血,但他毫无知觉。

女却已走到他面,掀开湿透的衣襟。

谢爻意识闭上双眼。

“没用的,师尊,”女道,“我在你心里,闭上眼睛你就看不见了么?”

果,闭上眼睛毫无用处,眼是雪浪一般的白。

女纤细的手指在腹上竖着划了一道,鲜血顿时喷涌而。

“还记得你怎么剖开我的灵府么?”女把手伸伤口,拽一团似雾又似云的东西,捧到谢爻面。

谢爻不想看,却不得不看,那团雾般的东西是个抱着膝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五官依稀可辨。

“这是我的元神。”女说着,对着手中的东西轻轻一吹,那元神瞬间碎裂成了无数片,闪着微光,像云母碾成的碎屑。

谢爻行感官尽数封闭,但渴望的黑暗和寂静并未来临,她说的没错,她在他心里。

女在他身边跪坐来,轻轻捧起他的脸,眼中满是疼惜和恋慕:“没关系,阿爻哥哥,你还有我啊……”

这句话仿佛一根尖锥刺谢爻神魂中,他捅了个对穿。

温软的唇已经覆了上来,馥郁的兰花香迅速弥漫,令他欲窒息,谢爻想她推开,他的手却穿过了那具温热柔软的身体,她黏在他身上,犹如跗骨之蛆,犹如洗刷不掉的罪孽。

……

谢爻走后,许青文打量着苏剑翘,他直到此时仍不明白谢爻为何小题做。

女规规矩矩跪着,身形单薄,在微弱的光线中辨不清面目,乍一看莫名有些熟悉。

当她终想明白那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时,心头不觉一震。

她本来与这凡弟子并无私怨,审问她只是自心,搜查经脉魂魄固会伤她根本,但为了宗门安危也是情非得已,她已打算好,若这弟子无辜,她便从自己私库中拨上好灵『药』给她养伤。

可是此时想起另一个女,她心里却涌许多黏黏腻腻的东西来,像一团团污泥堵在她心口,既烦恶,又夹杂着些恐惧。

对勾起这些情绪的苏剑翘,她平白生了许多恶感,一半来自她的良心,另一半则来自她对郗子兰的回护——这么多年来,她实明白谢爻的心结在哪里。

但她不敢去触谢爻的逆鳞,只是挥挥手,向苏剑翘道:“你退吧。”

许青文回到仓果宫,去探望了一受罚的吴堂主,后去主殿中坐了一会儿。

仓果宫的宫殿按一峰之主的规格建造,但许青文起居都在偏殿中,主殿正堂中放了妘素心的排位,寝殿里放着妘素心的旧物——郗子兰长后重新修葺了玄委宫的主殿,一应陈设都换了一遍。

许青文不忍见旧主用过的器物堆在库房中不见天日,索『性』令搬到空置的正殿中,按照主生的样子布置起来。

只要得闲,她便会来这里坐坐,拂拭拂拭灰尘,有时候一个恍惚,她会生种小姐还活着的错觉。

她户牖打开,让山风和清灌满寝殿,把瓶中略微有些萎蔫的桃花换成刚采摘的山花,又仔细一件件器物上的浮灰擦拭干净。

她擦得很慢,每当心『乱』时,这么做可以帮她静心来。

做完这一切,外头已经响起鸟雀归巢的啁啾声,她重新阖上窗户,残阳透过窗纸照在寝殿中,在妘素心的妆台上流连不去。

日暮时分总是格外令伤怀,许青文不忍多看一眼,灯台里的灯油倒空,换上新的,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她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铃声,蓦一怔。

与寻常铃声不同,这串铃音高低起伏,断断续续连缀成一首简单的曲子,清微界每个襁褓中的婴孩乎都听母亲哼唱过这首《昆仑谣》。

昆仑金铸成的铃铛可以发天的乐音,有之谱成歌谣,据说乐音里带了羲和神的祝福,可除邪祟,避灾殃,保佑孩子一世平安。

但此种铃铛的铸造之法早已绝迹,传世的铃铛极,只有一些古老的世家代代传。

妘家就珍藏了一串,妘素心小时候戴过,女儿生后又戴到了她手上……

可是那串铃铛去哪里了呢?

许青文坐在榻上冥思苦想,她记得小主刚生时妘素心便亲手替她戴上了铃铛,可不知什么时候那串铃铛便不见了。

她一想起妘素心仙逝时的情形便觉心如刀绞,这些年来不愿仔细回想,此时竭力回忆,却发现记忆上仿佛蒙着一层雾,只依稀记得主临终的谆谆叮嘱,一旦深想,却像喝了酒似的头脑昏沉。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可是主逝世这么重要的事,这么多年来她却没有察觉不对劲,这显不正常。

铃铛声由断续变得连贯,由缓慢变得急促,许青文只觉脑海中的『迷』雾慢慢散去,她终想起妘素心临终的种种不同寻常之举。

铃声戛而止,随即“铛啷”一声,一串金铃从房梁上落来,掉在她脚边。

许青文捡起一看,那铃铛由红绳串起,正适合婴儿手腕,但铃铛却只是普通的紫阳金铸成。

她晃了晃,铃声细碎,并不是《昆仑谣》。

那么方才她听到的昆仑遥又是哪里来的?这串铃铛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忽想起曾听主说起过,修为和阵法造诣极高的可以通过布阵『迷』『惑』阵中的心智,甚至通过唤起心底的情感,来模糊甚至篡改的记忆。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直到这串破邪的铃音拨开『迷』障,记忆的封印撬开一角。

妘老掌门便是阵法家,但连他也做不到,不过他有个青蓝的弟子,阵法一道比师父钻研更深——郗云阳。

她知道自己应该这种种古怪立即告诉夏侯俨和章明远,但她刚抬起手准备捏诀,又改了主意。

她太了解妘素心的一颦一笑,她临终对女儿的态度实在太古怪,让她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单是想一想便叫她心惊胆寒。

如果……她必须悄悄查清楚真。

天留宫中,冷嫣晃了晃手中的昆仑铃,铃铛发悦耳的乐音。

昆仑金的铃铛传世极,为数不多的串都在世家手中,若非姬若耶供奉给若木的箱珍宝中刚好有一串,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上哪儿去找,只能想别的法子提醒许青文。

她铃铛还给若木,心里有些不舍,这铃音莫名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不过昆仑金铃本就是吉祥之物,唤起宁谧温馨之感也是理所当。

若木道:“喜欢便留着。”

冷嫣道:“我用不上,你可以留着当传家宝。”

若木那绳子拆了,从乾坤袋中取一条赤金丝编成的软绳换上,顺手便系到了雪狼的脖颈上。

祂撩了撩眼皮:“你不要就给狗。”

冷嫣:“……”

雪狼显觉得这叮铃作响的东西有损它的威仪,千方百计要它扒来,奈何那绳子施了咒,它的爪子又不够灵便,挣扎了半晌,直把自己折腾得喘吁吁,总算认命趴了来。

若木道:“你什么时候猜到许青文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冷嫣道:“听石红『药』说完我便开始怀疑。”

她揪了揪雪狼的耳朵:“许青文是妘素心最亲近的侍女,章明远对妘素心痴心一片,谢爻视师母为母,不管哪一个都比谢汋了解她,连谢汋一个小童都能看来不对劲,他们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她顿了顿道:“偃师宗的术法中有一脉来自上古昆仑一族的巫蛊之术,中便有『惑』心智的术法,和偃师宗同源的重玄很可能也有类似的术法,但这种术法也不能平白起效,在悲喜之际最能趁虚而入。

“谢汋生来薄情,受的影响反而微乎微,才那些事记得那么清楚。还有那串昆仑铃,摘走那串昆仑铃的未必是妘素心,察觉女儿被道侣调换,一定是灭顶的打击,这种情况她未必有心思注意一串小小的铃铛。昆仑金的铃音有辟邪除祟、清心明志之效,若有铃铛在,施术便没那么顺利了。”

她忽发觉自己竟说了那么多话,蓦怔了怔。

她习惯了踽踽独行,可不知不觉中,身旁多了一个,她开始自己的想法告诉祂,渐至无话不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说不清楚,就像说不清楚封冻的河流什么时候开始融化,一眨眼春已至。

她只知道这绝不是个好兆头,因为她这样的是不会有春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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