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神君忽然出现, 非但一众新弟喜出望外,连他们的师长也大感意外。
弟们震惊之余,忍住低声议论。
有新弟道:“竟然是玄渊神君, 神君亲自指点们剑法么?是在做梦吧?”
他师父笑道:“做梦也梦到这样的好事, 神君剑法超绝, 已入化境,能得他指点一招,说能抵你十修行。”
“神君深居简出, 听说这些宗门事务大管, 怎么会来给新弟授课?”
“对了,想必是因为琼华元君新收了两个徒弟,神君看在道侣的份上, 纡尊来指点一二……”
“可是元君自己也没来啊,听说他们入门至今一直是沈仙代师授业呢。”
“许是元君私下托了神君呢?”
众弟想破了头也想出堂堂玄渊神君为何纡尊降贵来给新弟授课,只能归功于琼华元君, 遂艳羡看着她的两位新弟,玄渊神君自己没有徒弟, 拜琼华元君为师是近水楼台,偶尔得他指点一招半式, 比别人苦苦『摸』索强多了?
沈留夷听着他们议论, 也险些信了,但新弟知底细, 他们这些玄委宫的老人知道,连元君自己见神君一面容易,他们这些弟更是从未得到过半点提点。
况且她早上去向师父请安,她只字未提神君来授课之事,显然事先并未与她商量过。
沈留夷迟疑了一下, 还是捏诀给师父传了音:“师尊,今日神君来给新弟授课,师尊可知道?”
郗兰闻言一怔,随即蹙眉道:“自然知道。”话音甫落便断开了传音。
她原本倚在床上着仙侍的手喝『药』,得知谢爻在天留宫给新弟授课,立即摆摆手示意仙侍放下『药』碗:“伺候更衣梳妆。”
仙侍看了眼她缠着纱布、隐隐渗出血迹的胳膊,惊诧道:“元君的伤还未好,神君说静养半个月,元君去哪里?”
郗兰道:“留夷方才给传音,说阿爻哥哥在天留宫教授新弟剑法,去看看。”
“沈仙是个体贴恭顺的……”仙侍一脸欲言又止。
郗兰听出她话里有话,柳眉微蹙:“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仙侍道:“有件事奴婢知该该说,说了倒像是搬弄是非。”
郗兰笑道:“你姑且一说,姑且一听,难道会自己判断?”
那仙侍便道:“那日元君被那孽畜咬伤,神君来替元君医治,离去时刚好在殿外遇见了前来探望的沈仙……”
郗兰目光闪了闪:“道是什么大事,偶然遇见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仙侍道:“许是奴婢多心了,过神君见了沈仙便停下脚步,问她名姓,还与她聊了几句,似乎相谈甚欢。”
郗兰嘴角的笑容一凝,随即轻描淡写道:“留夷算起来是外甥女,又是阿爻哥哥的师侄,寒暄两句也足为怪。”
仙侍忙道:“元君说得对,是奴婢一惊一乍。”
说罢搀扶着主人走到妆镜前坐下,替她描眉梳。
郗兰看着铜镜中的面容,三百来她竭尽全力适应这具□□凡胎,可仍然无法将它当作自己的躯壳,谢爻的每一个眼神提醒着她,连昆仑雪狼因为这具躯壳愿认主,甚至将她咬伤……
她怔怔望着镜,问那仙侍道:“说留夷生得像,你觉着呢?”
仙侍斟酌着道:“奴婢倒觉得沈仙与元君有多相似,过是眉眼略有几分形似罢了。”
郗兰盯着镜中的眼睛,她死而复生后玄委宫的仙侍全换了,这些人知她死过一回,也知她换了具躯壳,更是从未见过她原本的模样。
其实她自己的眼睛与这具凡躯算十分相似,因此沈留夷与其说像她,毋宁说更像这具凡躯。
她抬手触了触左眼眼角,这里原本有颗细痣,与沈留夷如出一辙。
一个念头从她心底浮了出来,从第一次看见沈留夷以来,这个荒诞经的念头便时时浮出水面,因此她与沈留夷虽比旁人多了层血脉联系,并亲近。
仙侍替她画眉,明所以:“元君怎么了?”
郗兰放下手:“无事,快些梳妆,去天留宫。”
她照例将那念头摁了回去,暗笑自己关心则『乱』,胡思『乱』想。
……
谢爻走到众弟面前,在距人群五步之外停住脚步,负手而立,向人丛中扫了一眼,目光在冷嫣的脸上蜻蜓点水似停留了一瞬,随即便动声『色』移开。
“今日的课由来为诸位教授。”他淡淡道,仿佛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众弟『露』出雀跃而紧张的神情,冷嫣也『露』出恰到好处的兴奋和好奇。
谢爻接着道:“诸位入门已有段时日,剑法一道,自忖能比诸位的师长教得更好,今日传招式,只与诸位分别过两招。”
众人闻言既喜出望外,之前两位长老来为他们授课,只是讲些玄之又玄的大道理,再演示一两招,便让他们自行领悟,互相切磋,收获实在有限。
这也难怪,重玄九峰虽为一体,但各峰有擅长的剑路和招式,几位长老也各有自己的嫡系徒徒孙,自会在这样的课上倾囊相授。
没想到玄渊神君虚怀若谷,毫藏私,吝一一指导点拨,管是一招还是半招,是天大的运气,过他们也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剑法稚嫩,在大能面前出乖『露』丑。
谢爻走到一旁,折下一根细弱的桃枝,向排在第一位的弟点点头。
弟们是按各自师长在宗门中的位、资历排序占位的,排在最前列的是郗兰的两位亲传弟。
被点到的弟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谢爻面前,长揖至:“弟拜见神君,多谢神君赐教。”
谢爻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拔剑。”
那弟鼓起勇气,拔出佩剑,飞身向谢爻左侧刺去。
姬少殷轻声向冷嫣道:“这招是‘泽山咸’,们过段时日便,你可以先观摩观摩别人如何出招,再看看神君如何化解。”
话音未落,只见谢爻闪避,整个人动如山,双脚如同钉在上,他只是轻轻一扬手腕,手中桃枝在那弟手腕上轻轻一点,看起来几乎没有用什么力道,听“锵啷”一声,那弟的剑已落在了上。
那弟一招只出一半,几乎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只觉手腕一麻,剑已脱手。
他弯腰捡起剑,羞得抬起头来,输给玄渊神君自丢脸,但神君连一招未让他完,意味着后半招必看了。
谢爻微微蹙眉道:“你是哪位师长门下?”
那弟瞥了眼沈留夷,迟疑着道:“回禀神君,弟是琼华元君门下。”
谢爻知道郗兰很少亲自指点弟剑法,又问:“你的剑法是随谁的?”
那弟越紧张:“回……回禀神君,弟的剑法是沈……沈师姐教授的。”
谢爻向人群中扫了一眼,这时才注意到沈留夷,向她点点头,温和道:“你将‘泽山咸’出来看一看。”
沈留夷解其意,心中忐忑,过还是顺从走上前去,拔出佩剑向谢爻攻去。
她的剑法自然比新入门的师弟老道精湛少,谢爻由她将一招老,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手中桃枝在她剑身上轻点数下,沈留夷只觉一股劲力犹如涟漪般沿着剑身传到她手上,震得她虎口连同手腕是一麻。
她轻呼一声,剑已脱手。
那股劲力仍然未消,继续沿着她的胳膊往上走,一直到她肩头,眨眼之间她的整条胳膊又酸又软,连抬也抬起来。
谢爻收回桃枝,只见枝头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蕾仍旧完好无损。
沈留夷捂着右臂,脸『色』惨白,行礼道:“多谢神君指教。”
谢爻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泽山咸’,咸为感,柔上而刚下,柔刚互为表里,你方才出招时柔有余而刚足,只得其形而弃其神。”
他顿了顿道:“剑招是用来克敌制胜的,切勿本末倒置。”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差直言她徒有其表、花拳绣腿了。
沈留夷涨红了脸,禁有些委屈,她虽有些娇气,但在剑道上从来吃得起苦,师父如何教,她便一丝苟练,或许少些灵活变通,但绝无半点懈怠。
但她总能在玄渊神君面前说是师父教得对,只能道:“谨遵神君教诲。”
谢爻道:“将这招责‘泽山咸’演示一遍。”
话音甫落,手中桃枝已刺出。
为了让弟们看清,他演示招式速度极慢,初时比沈留夷的出手更柔,似乎全未用力,随即剑势陡然一变,才知柔弱中包藏着刚强,凌厉的剑气让在场众人心神一凛。
冷嫣一瞬瞬盯着他手中的桃枝,柔细的枝条到了他手中仿佛成了至刚之物,在他出招收招之间,竟见一丝震颤。
她的心微微往下一沉,两百过去,他的剑法越炉火纯青,已经完全脱去了形骸,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谢爻收回桃枝,良久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他们虽然说出其中的门道,但仅凭直觉便能看出,同样的招式,在玄渊神君和神仙手中啻天渊。
谢爻依次与弟们过招,一一点出他们的足,再将同样的招式仔细演示一遍。
无论是哪一门剑法,哪一招哪一式,他来是得心应手,毫无破绽,众人只看他与弟过招,便已获益匪浅。
姬少殷笑着向冷嫣道:“幸而你一入门便能得神君指点。”
他自嘲道:“否则由这样的庸师领入门,知走多少弯路。”
冷嫣道:“师父教得很好。”
多时,轮到冷嫣上去过招。
姬少殷见她脸『色』沉肃,以为她心中忐忑安,小声安慰道:“别担心,只尽力是,与平日与过招并无同。”
顿了顿道:“用你最擅长的那招‘山风蛊’。”
冷嫣点了点头:“好。”
说着走上前去,在谢爻面前站。
谢爻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断春上,眼神骤然一冷,仿佛寒泉凝冰:“好剑。”
冷嫣置一词,只是抖了抖手腕,剑身震颤,剑光如春水蜿蜒。
“请神君赐教。”她说着提剑飞身而起,人与剑合二为一,拧成一股萧飒的剑气,犹如一阵诡异难辨的山风向着谢爻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