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白火指挥着车夫朝那桥洞行去。毕竟也是日常出来闲逛的少爷,东大街来得少,这里多是穷苦人,或者是奴隶、仆人,但那个桥洞还是认识的。
车窗外的风雪更大了,白火心里越发焦急。他的梦里能感受到那小女孩儿的身体状态,已是坚持不了多久,从白府赶过来花的时间也是不少,怕是……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白火急急忙忙朝那桥洞小跑而去,此时地面全是积雪,就白火这小身板,一脚下去小腿就看不到了,一路走得是踉踉跄跄。
“少爷你慢些!下雪天路滑!”
车夫急忙跟上去,虽说少爷从小摔到大的,没戴这个叫眼镜的稀罕玩意儿前,一天能摔个二三十次,但这大雪天的,桥下就是河,要是一个不慎,就能扎河里去。
桥洞近在眼前,白火已经能看到蜷缩在角落的那道梦中的身影。
他猛地窜过去,二话不说先把身上的裘衣披在脸色发青的小女孩儿身上,然后伸手摸向她的脖颈。
一个呼吸后,白火脸色难看起来,没脉搏了!
“喂!出来救人!”白火糯糯的嗓音朝河边的黑暗处喊去。
没人回答。
“再不出来我当场跳河里!你们等着吃我老爹的棒子吧!”白火怒道。
咻咻——
两个穿着黑色长衣的佩刀男子从角落跃出,对着白火躬身一礼,其中一名年长些的男子苦笑道:
“小少爷,还请莫要为难属下。”
“别废话!救人!”
两男子应了声,干净利落扶起小女孩儿,那名年长的男子盘腿坐在她身后,运起内力,双手抵住小女孩儿背部。片刻间只见男子周身冒出橙红色的气劲,就连这桥洞温度都蹭蹭蹭上升了几分。
另一名年轻些的男子,则是在小女孩儿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同时双手飞舞,不断拍打在小女孩儿身上。
白火眉头挑了挑,心里暗暗咋舌。在上一世,他不是没见过内家高手,也见过那种修炼几十年内力外放的高人,但这种内力是能清晰感知到,肉眼不可见。也就只有他的精神力探查,才能看清这种气团。
可是这一世,老爹手里的暗卫,估摸着还不是暗卫里最强的几个,应该只是碰巧今晚值班遇到的,就能内力外放,甚至出现肉眼可见的光芒……这已经不武学了!
再联想到自己那个六岁的哥哥,练个拳跟打雷似的,白火忽然又觉得理所当然。若是将来某一天,白红能一拳打出气功波来,白火估计也见怪不怪,最多“哇偶”一声,然后道一句“吾兄,真男人也”。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名暗卫对视一眼,同时收功,面面相觑间,又把小女孩儿轻轻放在地上,面带愧色道:
“小少爷,属下尽力了……”
白火轻轻一叹,这女娃的情况怎样,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想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内。
“在桥边找个地儿埋了吧。”
“是。”
即便有暗卫和车夫三人,在这样的大雪中,挖坑掩埋也花了不少时间。等一个小小的土坡出现,一夜就过去了。
白火打了个哆嗦,他的那件白裘大衣裹在小女孩儿身上,一起埋了下去,身上穿得就比较单薄。
“少爷,穿我这件吧。”那年长的暗卫脱下身上的黑色长袍道。
“不用。”
“碑上该写什么?”那暗卫又问道。
所谓墓碑,不过是一块长形的木板。
白火沉默片刻,想着写些什么,忽的又觉得什么都不写,反倒更好,本来就是这个世间万千苦命人之一。
朝阳洒下光辉落在皑皑白雪上,落在顷刻被白雪覆盖的小土堆上,刺眼无比。
白火站在孤坟前,凝视着无字的木板。脑海里还在回荡昨晚做梦时小女孩儿瑟瑟发抖的身影,小女孩儿死前的痛苦、寒冷和孤独,他能真切感觉到。
良久,叹息幽幽传出。
“可惜,早了几年……”
“委托我没有完成,只能给你这个简陋的坟,抱歉了。这个世界不知是否有地府轮回,若是有,你早日投胎去吧。”
白火轻轻说着,忽的精神力有所触动,他扭头望去,侧旁的雪地上空无一物。但在他的精神力感知里,那里站着什么。
站着的那个,像是对白火躬身行礼。
白火目光平静,双手一拂衣袖,微微躬身,还了一礼。
不知哪儿来的风轻轻吹过,白火再去感知时,已经消散。
也就在那瞬间,白火感觉到精神力、念动力都有小幅度的增长,甚至身体里都多出一缕法力。即便不用尝试,白火也知道,现在的他,估计能操控小纸人蹦迪了。
这是委托的回报,他没有完成这个委托,但好好安葬了这个小娃娃,也得到了小部分的馈赠。
是个善良的人呢……白火在心里念道。
前一世,他靠着这个天生的奇怪能力,不断从梦里接到来自人类、灵魂、甚至妖魔鬼怪的祈求梦,完成后都能得到回报,也就是如此,他的境界才突飞猛进。
白火一直觉得这是一种阴德,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是这种玄之又玄的玩意儿。
“少爷,马车备好了。”车夫跑过来喊道。
回去时,那两个暗卫原本还想东躲西藏的远远跟着。白火翻了翻白眼,这都见过了,还尾随啊,累不累?就强留他们在暖洋洋的马车里,一同回去。
因为涉及到白府的暗中力量的事儿,不是白火该知道的,或者说不是这个五岁大的孩子该知道的。两个暗卫说话都是极为注意,其实白火对这事儿也没啥兴趣。
这次委托没有完成,白火兴致不是很高,也不怎么说话,就在马车上看着沿途的白雪皑皑。
被白雪覆盖的砾城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更多的是冬月之城的冷然和雄伟。一眼望去,像是连城墙都是惨白的。
一路上,有不少落魄的乞丐蹲在墙角,树下,甚至是倒在厚厚的雪地里,脸色惨白,全身僵硬,已是不活了。
这个冬天,比往年更加冰冷,这些流民能活下来的怕是十不足一。
光是砾城,像那个小女孩儿一样的,怕是有成千上万,我即便能救下小女孩儿,也救不了这么多人……白火收回目光,放下了帘子。
马车咕噜咕噜在雪上走,沿途是冰雪淹没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