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潇是清河最繁盛的家族, 容家的嫡。
因为自幼体弱病,家中的父兄长辈对她很是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养。
容潇长到五岁, 在父母亲的安排下, 跟随一位名师学琴,一学便是十年。
名师原本只是看在钱财的份上, 随便教教,她知大户人家的小姐吃不了苦,尤其是这位容家的小嫡自幼体弱,更是如此。
但渐渐地, 她发现无论自教些什,难不难,容潇总是一天就能吃透, 她很快意识到, 容潇就是为了弹琴而生的。
名师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才, 越教越起劲,花了数年时间将自的技艺倾囊相授,并交代容潇谱一首曲为最的课业。
在名师长久的熏陶下, 容潇爱上了琴,将琴视自的第二条命, 誓要做出最好的曲子结业。
名师便提议让她出去游历, 见过大好河山, 才知天下壮阔,方能谱出好曲。
按理, 在这年代,像容潇这样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不要是出门游历, 就是想上街看看花灯也是困难重重。
但容家父兄自幼宠爱她,听了容潇诚恳的请求,竟是真的答应下来。只是叮嘱她出门在外,扮男子更为方便,并派了两侍卫陪伴她左右。
就这样,容潇在家中度过了礼朝最料峭的一冬日,等到冰雪消融便带两侍卫出了门。
她用了整整年的时间,游历过名山大川,静听自然乐音,拜访过其他有名的琴师,最终谱出一首《山河曲》,将自年所得悉数融入曲中。
凡是听过词曲的,盛赞谱出《山河曲》的容潇是天下第一的琴师。
渐渐地,容潇就有了天下第一琴的诨名。
偶然的一日,她与几位琴师讨论乐理,听得其中有人,他要去皇城向皇帝献乐,劝谏皇帝放过将军。
一时间,热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知,这位琴师所的将军便是驻守边城的名将范将军。
范将军私自出兵,被皇帝召回,不日就要问斩,这事已经在百姓中传遍了。
礼朝的官员百姓,谁人不知范将军是冤枉的,但知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为此做出努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知府衙官差日日上街巡逻,逮替范将军话的,是直接抓起来关进牢里。
琴师纷纷沉默,提出劝谏这话题的人自讨没趣,便低下头,讷讷地抚『摸』自的琴,眼眸中满是坚定。
容潇忽的开口,打破了寂静:“我随你同去。”
她也曾游历过边城,虽没见过那位范将军,却听过对方不少事迹,知那是一位真正为百姓,为国家鞠躬尽瘁的将军。
也见过有为范将军话的普通人,结果被官差抓了去,打断了腿或是肋骨丢在路边的。
她虽然子,不会武功,却也见不得这样的事。
她自有她的风骨。
屋内,众琴师害怕被连累,纷纷散去,最屋中只剩下容潇和那位提议上皇城的琴师,以及容潇的两侍卫。
侍卫试图阻拦容潇:“小,公子……事关重大,不能牵扯其中啊。”
容潇闻言,摘下了腰上的令牌,递到侍卫手中:“我知此去危险,劳烦转告我父兄,便我早已在数年前夭折,让他为我立碑。”
容潇出门在外,并不用容家的身份,行走江湖也是用了化名,并无人知晓天下第一琴师和清河容家的嫡是同一人。
且父兄为了掩饰她出门游历,一致对外称她生了病,无法议亲。
这样的容家嫡,了也不会引起过的怀疑。
侍卫听出了其中意味,见小姐去意已决,便不再,拿令牌跪拜离去。
容潇便同那位琴师一路跋涉,终于抵达皇城。
谁知就在献乐的前一日,那位琴师悔了,他怕了。
他见到斩首台,忽然意识到劝谏成了或许能成就一桩美谈千古留名,但若是没成……那可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他连夜带自的琴逃出了皇城。
于是献乐的就只剩下了容潇一人。
容潇日穿一件素的衣衫,以纱覆面,孤零零地抱自的琴,跟随宫人走在路曲折的皇宫中。
跪坐在演奏台上等待许久,皇帝终于来了,他身跟一众宫人,看起来很是威风。
皇帝坐下,漫不经心地示意容潇演奏。
然而就在容潇弹出第一段乐音,皇帝肃穆地坐直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琴音,仿佛能让那些遥远的名山大川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是《山河曲》。
皇帝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眸,紧紧盯演奏台上弹琴的容潇,就在这时,风乍起,拂过容潇的面纱,『露』出她清丽无双的面庞。
一曲结束,容潇整理好自的面纱,便见皇帝目『露』惊艳,笑问:“琴师妙音,为孤献上了如此仙乐,不知琴师想要等赏赐?”
容潇闻言跪地:“草民想求陛下一件事。”
“但无妨。”皇帝眯眼,像是一头垂涎鲜肉的饿狼。
“求陛下放过范将军!将军所做,皆是为国为民之事,并无谋逆之意!”
皇帝闻言,勃然大怒:“来人呐,把她拉下去,砍头,砍头!”
就在容潇即将被侍卫拖出宫殿之时,皇帝忽然改变了主意,他:“等等……还是把人洗干净了,送到我的寝宫里吧。”
抓容潇的侍卫闻言一愣:“陛下……他是男人。”
皇帝冷笑:“不,是人。”
“对了,将寝宫里收拾一遍,别留下什锐器,簪子这些也一并收拾了。”
容潇被宫人“请”带到了浴池,洗漱干净送到了皇帝的寝宫中。
这一路上,有嬷嬷给她讲一些侍寝的规矩,但容潇从头到尾一句话没,仿佛是天生的哑巴。
直到走到了寝宫前,容潇蓦地笑了一下,开口:“嬷嬷,能差人将我的琴送过来吗?”
嬷嬷见容潇终于笑了,只以为她又愿意了,毕竟皇帝可是九五之尊,能伺候皇上是她的福,便:“您稍等,我问过陛下,若是可以就让小菊去取。”
或许是出于傲慢,皇帝竟真答应了。
夜,容潇拆下了自最心爱的琴的琴弦,用它割断了手腕。
然看鲜血一点一点,沿桌案流淌满地。
她变成了一只鬼,浑浑噩噩地飘。
只是即便变成鬼,上天对于她自负劝谏的惩罚却仍在继续。
日那原本与她约好一同劝谏的琴师听了容潇的事,害怕被追责,便找到了府衙,将容潇身份存疑的事情上报。
皇帝便派人去查,终于还是查到了清河容家的身上。
他派人将容潇的父母兄弟悉数抓进了宫中,在容潇『自杀』的寝殿里,换花样地杀尽了容潇的亲族。
容潇一次又一次想要扑过去阻止,但会被皇帝身上的真龙息弹开。
她心中的怨恨越来越深,变成了一只厉鬼。
即便是来礼朝覆灭,她心中恨意也未能消减半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处建起了高楼大厦,容潇便往人少的地方跑,偶然地到了这人烟稀少的荒村,她不知之前的村民去了哪里,只知附近的人对这地方有些忌讳,一般不会前来。
容潇便在这里定居了,每日便是上山弹弹琴,日子过得无趣且漫长。
直到某一日,忽然有小孩闯进了她弹琴的地方,她的情绪就开始被这小孩子牵引,变得奇怪。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奇怪。
……
董胖淡然:“对,是五马分尸。”
就在容潇刚想继续点什的时候,那边的小谷芋喂完了小鸡,洗洗手过来了。
容潇不想让小孩子听到过于沉重的话题,连忙噤声了。
小谷芋小跑过来,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仿佛捏什东西,走到了二人面前,小谷芋刷的一下将口袋里的小手抽了出来,掌心朝上摊开。献宝一般地展示给两大人看。
只见他肉乎乎的掌心上躺颗大兔『奶』糖。
董胖见到这『奶』糖,就知应该是老王给小谷芋的,只是没想到小谷芋竟然忍得住不吃。
他小时候要是能拿到蜜饯果子,是场就吃了,根本留不到过夜。
一共是颗『奶』糖,小谷芋很是自然地往董胖面前放了一颗:“爸爸吃糖。”
董胖『揉』『揉』小孩脑袋:“诶,好,谢谢小芋头。”
小谷芋得了董胖的赞赏,忙又转向容潇,像是一只晃尾巴的小『奶』猫那样看容潇:“姐姐,你也吃糖。”
小谷芋眼巴巴地看,容潇到底也没出拒绝的话来,伸出手指从小孩的掌心里拿了一颗。
刚拿完,小孩便立刻『露』出了笑容,好似很是高兴她的举动。
容潇其实并不怎喜欢吃甜食,她家中富裕,自幼口味就清淡,吃了太甜的食物反而会觉得腻。
但见到小谷芋目光灼灼地看向自,知他是在期待自的评价,便撕开了包装,将『奶』糖塞入口中。
入口是甜腻的牛『奶』味,对于容潇而言,腻得有些过了头,但容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感觉到反胃。
甚至觉得……偶然吃一点甜食,也是不错的选择。
“姐姐,好吃吗?”小谷芋忍不住问。
容潇微微笑了一下,是小谷芋从未见过的明媚模样,小谷芋原本就圆的眼眸睁得更圆了,傻乎乎地:“姐姐,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这话如果是其他的男『性』角『色』,容潇会觉得油嘴滑舌。
但现在是小谷芋的,就觉得真诚可爱。
于是她淡淡:“我知。”
终于没再忍心对他怪腔怪调。
众所周知,厉鬼的底线是可以一退再退的,故而到了夜晚,董胖出门去捡破烂,麻烦容潇替自照看一下小谷芋的时候,容潇也没能出拒绝的话。
是照看,其实小谷芋已经睡下,只是稍微带一眼就行。
董胖只是觉得容潇一只鬼看起来未免有些凄苦,见她也喜欢小谷芋,就有心让她和小谷芋待一待,看能不能将她感染得轻松一些。
董胖自认自养了小谷芋心里轻快了。
按照董胖的原意,就是容潇弹琴的时候带看一眼小谷芋就行。
不过容潇做事情向来是要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她答应董胖就直接往董胖的屋子去了,知小孩已经睡了,干脆就蹲在房间的窗口外,一边看小谷芋,一边等待董胖回来。
容潇活时没有遇见过心仪的男子,但心里是有生可爱的孩子的打算的,如今看来,小谷芋其实很符合她对孩子的幻想。
这大概也是容潇一直对小谷芋有些特殊的原因。
她蹲在窗口,有些失神地看夜『色』,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点儿细碎的动静。
容潇赶忙起身,凑近了窗户,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有些含糊的叫声,大概是小谷芋忽然醒了过来,在找董胖的身影。
他的声音带颤,似乎梦到了什可怕的事情,正在急切地寻求董胖的安慰。
容潇忙敲敲窗户:“小……小芋头,开门,我是姐姐。”
“姐姐?”小谷芋有些惊奇,然又是一阵捣鼓声,是小谷芋跳下床来开窗了。
小孩的身高直接开窗还有点费劲,他是站在小板凳上踮脚,才勉强打开了窗户。
怕容潇被窗户门砸到,小谷芋还很贴心地了一句:“姐姐,我要开窗户了,你往面站一点。”
“好。”
木窗被推开的瞬间,小谷芋看见了站在月亮下,如同仙的容潇。
“姐姐,你怎在我家窗外?”小谷芋嫩的小脸蛋上流『露』出些许疑『惑』。
容潇解释:“董胖有点事出去了,托我过来照看你……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嗯……”
小谷芋想到了梦境里的场景,声音紧了紧。
但没有沉浸很久,他很快意识到容潇还站在外面,风还是挺大的。
“姐姐,你进来坐吧,我去给你开门。”小谷芋就要朝大门那边走。
却听容潇:“不用开,你退点就行。”
小谷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照做,只见下一刻,容潇长腿一跨,瞬间翻身进屋,挽的头发是一点儿没『乱』。
小谷芋惊讶地张大嘴:“姐姐好厉害!”
“你长高点……也能行的。”进了屋,容潇借猪猪小夜灯散发出的光芒,才看清小孩的脸颊。
只见小谷芋的眼圈红彤彤的,显然是哭过。
“梦到什了?哭过了?”容潇柳眉拧,有点心疼。
这孩子平时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到底是梦到了什,才能哭成这鬼样。
小谷芋听了容潇所忙垂下了脑袋,只给容潇看一头顶,声音也是弱弱的:“梦到爸爸了,爸爸我不是他的亲生小孩,让我去找自的家……”
“可,可是我只有爸爸这一家……”小谷芋,再次因为这梦而委屈起来,眼眸里即就湿漉漉的,要流泪了。
容潇闻言,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小谷芋自现在只有董胖这一家,那他从前……是生活在哪里的。
容潇如此想,把自的疑『惑』问出了口。
小谷芋知姐姐没有揭自伤疤的意思,但还是掉了小珍珠:“从前住在一村子里,但是爸爸……不对,是前一对爸爸妈妈有自的孩子了,就不要我了。”
“然你自一人从那村子,流浪到了这村子?”容潇语带明显的怒意,有想杀人的冲动。
“不是,前妈妈有让一叔叔替我重新找好人家,但是我不想被卖掉,就逃出来了。”小谷芋乖乖地回答容潇的问题。
容潇却愤怒地捏扁一旁的木头桌角。
她冷冷:“给我他的地址和名字。”
小谷芋依稀想起上次爸爸也问自要过,便直接给了。
完了这些,小谷芋也止住了哭泣,不再掉眼泪了。
容潇忙松了口,她可没有什哄孩子的经验。
见小谷芋也消停了,她在脑海中默念这对夫妻的住址和名字,打算入梦折腾他一二。
谁知刚进了这对夫妻的梦中,就见这二人正玩命地跑,而在他身,是一浑身是血的骷髅小孩。
容潇从这小孩身上感受到了董胖的息,瞬间明自这是晚了一步,董胖已经先自一步开始折磨这对夫妻了。
不过按照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来来了,总得留下点什。
容潇懒得想,干脆再造了一骷髅小孩,和董胖的那一起撵这对夫妻跑。
她看这对夫妻狼狈的模样,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慢慢地来到了子时……到了她重复亡的时刻。
粘稠的『液』体顺掌心滑落到指尖,容潇皱眉。忽然意识到了什,刚低下头,就见小谷芋一脸惊恐地看自的手腕。
好像……吓到小孩了。
容潇正想该怎解释,就见小谷芋快速地跑出了房间。
她怕小孩跑远了有危险,即就要追出去,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见小谷芋手中提『色』条条往回走。
“姐姐,你怎还到处『乱』跑,你的手划破了,快坐下!”小谷芋焦急地将容潇推到了椅子上坐下。
他一手托容潇的手腕,另一只手拿餐巾纸,想要擦拭这些血『液』,看看容潇手腕上伤口有大。
容潇本是想拒绝的,但就在小谷芋暖和的指尖触碰到容潇冰凉手腕的瞬间,容潇惊讶地发现自的手腕停止了流血。
董胖这小孩能够缓解重复亡,是真的啊。
容潇见伤口不再流血,不会吓到小孩了,也就任由小孩抓自的手腕了。
小谷芋很快就用餐巾纸擦干了容潇手腕上的血,『露』出狰狞的伤口。
容潇第一次『自杀』,颤抖手割了好几次才将经脉割开,故而伤口有些难看,并不是平直的一条。
“姐姐……这是怎弄的啊。”小谷芋有些惊呆了。
他刚才也没看见容潇有什举动啊,怎忽然就流血了呢?
容潇赶忙编借口:“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还以为血已经止住了,没想到又开始流。”
“那我给您处理一下伤口。”小谷芋在容潇的伤口上竖并排贴了好几创口贴,才将伤口完全盖住。
做完了这些,小谷芋将剩下的创口贴也一股脑地塞进容潇掌中,有些担忧地叮嘱她:“姐姐,伤口不要碰水,创口贴每日一换,不要忘记哦。”
容潇见小孩的神『色』中满是担忧,真的很关心自,一时间仍有些心颤:“……嗯。”
“小芋头,你有没有什想要的东西?”容潇想自受了小孩的照顾,少应该回报他一些。
谁知小谷芋听了这话,却沉默了。
良久之,小谷芋:“我……以能叫您妈妈吗?”
像是怕容潇误会一般,小谷芋很快补充:“不需要您对我负责,您也不用把我成您的小孩,我就是……想要一妈妈。”
只是想以可以有一人,被自叫做妈妈。
容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愣住了。
小谷芋见她不回答,也觉得自实是过分了,姐姐还这年轻,以也会有孩子,到了那时候,自再叫姐姐为妈妈的话,姐姐的孩子也会难过的。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种要求……”
——“可以啊。”
两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小谷芋闻言惊愕地看向容潇:“姐姐,真的可以吗?”
容潇笑了笑:“可以,不过我有一条件。”
“什条件?”
“我要做你真正的妈妈,和你董胖爸爸一样收养你。”容潇坚定地。
她想好了,既然她从前想要一孩子,而小谷芋又完全是自喜欢小孩的模板,那她还犹豫什。
然是直接收养小谷芋,无痛妈不香吗!
“妈妈!”小谷芋连忙喊了一声。
继有了一爸爸,他又有了一妈妈!
小谷芋有些兴奋,干什要喊一声妈妈。
数分钟,董胖开门回家,还没进房间,就听见小谷芋脆生生地喊妈妈。
董胖:?
难是小谷芋以前那无良的“妈妈”找到这里来了?
董胖神『色』一凛,用力推开房门,亟待发。
只见屋内,椅子上,容潇抱小谷芋,一向平静的脸上挂笑容,笑得『露』出了牙齿。
董胖还没来得及惊讶——
“爸爸,我有妈妈了!刚才姐姐答应做我的妈妈!”小谷芋兴奋地,脸蛋上红扑扑的,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