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医院的产房里外,一个农民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昏暗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旁边的木椅子上围坐着一群灰布粗衣的中老年人,这些都是李洵的长辈家人,他们都在等着这个大家族新一代的第一位新生儿的诞生。生活的苦难早已经让他们的手上和脸上堆积出岁月的古老沧桑,可是此时的他们眼神里都充满希望的光芒,新生对于这样世代为生存奋斗挣扎的家庭便意味着全新的希望,只要生命传承繁衍不绝,希望的光芒就永远照亮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忽然产房的木门从里面打开,然后走出来一位年轻的护士,不待她取下棉质的口罩,那位站在门口最前面年轻男子便迎上去问道
“医生,怎么样?生了吗?”
女护士取下口罩,抬起头看向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
“恭喜呀,生了个男娃儿,一切都好”
然后收起微笑,侧过身去,径直走向他身后围上来的那群人,随后提高了音调,示意他们安静一点,不要叨扰到产妇和其他病人,走廊里随即安静了下来,他们围在了门口,升长了脖子想往里一探究竟,同时那位女护士转身走了进去,毅然的关上了那敞开的半扇门,见此这堆拥挤的人群有识趣的退了回去,然后又慢慢的议论起来。一位最年长的老头最先发声,他咬着旱烟杆,吧唧啜了两口,把那位年轻男子拉向自己,然后靠着他问了一句
“我说明德呀!这咋不见娃的哭声呢?”随后有那疑惑中带点狡黠的余光扫想了年轻李爸的脸庞,像是一个聪明的发现问题的人想要想要得到认可的答案。而其他人也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默默地盯着他俩听着他们的谈话。初为人父的李爸现在已经被满满的幸福充斥裹挟着,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不过听自己大伯这么一说,自己激动的心里瞬间也泛起了嘀咕,但他还是直接驳斥了这怀疑的想法
“没事的伯,刚刚没听大夫说嘛?一切都好。不要担心,待会儿我们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他又用他那双宽大粗糙的手掌在老人身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也是,咱们都得听医生的,错不了,错不了”
说着,老头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退了回去,刚刚议论纷纷的人群又回归了安静,大家只是默默的等着,等那扇掉漆的黄色木门再次打开。
这是李洵重生后的第一天,他感受到了刺眼的久违的光明,虽然他此时还是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但时隔多天,他的听觉再一次感受到了四周涌来的各种熟悉的日常声音,叮当作响金属的碰撞声,人群交流的言语声,时有时无的各种脚步声,还有婴儿的哭闹声音......全都一股脑的刺激着他停歇多时的听觉神经,甚至让他一时间难以消受。
李洵重生回到了这个世界,回到24年前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地方,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穿越,只是这熟悉的声音刺激让他这许久以来烦躁疑惑的内心激动起来,虽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自己切切实实还活着。这时候,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然后就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接着一男一女的谈话就传进了李洵的耳朵里。只见其中一男人的声音说道
“怎么样,小李,这孩子一切检查正常吧?”
然后听见另一个清脆温柔的年轻女声答复道
“都检查啦,没问题,这孩子一切健康。”
停顿了一小会儿,这位年轻女孩又接着说
“张医生,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孩子生下来一直没有响声,从来没有哭过,你说会不会是个哑巴呀!”
“是吗?让我来看看”
说着,李洵便感受到有一双巨大的手掌压在自己的头上,像一个巨人在他的脸上和耳朵旁拿手翻找着什么。接着,一种刺痛的感觉袭来,李洵想要发出声去,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完全的无力感,他的身体接受到了刺激,这种刺激成功的转换成疼痛的感觉,但他想对此做出反应之时,发声抗议的指令却找不到承载执行的受体。这时,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父母有聋哑的问题吗?”
那一位年轻女孩接过话茬,立马响声回复道
“他妈妈健康着呢,他爸爸我刚才也见过,他也健康得很,都没有听障问题的”
这时,李洵感觉自己脸上的那两只大手消失了,接着那男人又说到
“我刚刚看了,没有明显的问题,不过我们还是得把情况告诉他父母,等大了点还得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对了,孩子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李明德,明天的明,道德的德”
然后,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哆哆嗒。。。哆哆嗒。。。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只留下小李洵的思绪在震惊疑惑的漩涡中打转。
开始李洵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漫长的怪诞的噩梦,返老还童是只存在于小说里的幻想罢啦,在遵循物理定律和现实逻辑的真实世界是不会出现的。不过回想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所有的诡异的事情,他又开始了动摇,不管其如何绞尽脑汁,这一切的不寻常都指向了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现实。虽然这个现实在他看来是如此的荒诞,但却成了解释所有疑惑的唯一的答案。人们常认为,一个人的思想转变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在长时间受到周围的人和事物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后,才会产生巨大的思想变化。不过对李洵来说,巨大的思想冲击来的是如此猛烈,他开始的抗拒是出自本能的反应,当所有的事实解释摆在自己面前,切断了他所有怀疑的后路时,除了在思想上接受既定事实外他别无选择。与一般情况不同,这样的转变似是在一瞬间完成的,虽然自己已经接受了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切,但前路漫漫,等待他的将是更多的未知的挑战。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老天爷是怎么想的?自己重生的意义在什么呢?是再从新原原本本的走过一次人生路吗?还是说这是上天所给的一次全新的机会......这是李洵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他还没有适应这具年幼的躯体,孱弱的肌肉和四肢并不受大脑的驱使,这让李洵对“有心无力”这个词有了全新的认识和理解。不久之后,他第一次尝试睁开自己的眼睛,不过长时间的黑暗笼罩下,光的刺激让他并不适应,在努力的尝试了几次后,他最终还是得以重见光明。他满足似的眨了眨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像是一个遥远的雪的世界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所有的细节的清晰呈现在面前,这是一个新生儿的眼睛,是完全没有使用损伤的眼睛,这使得本来近视的李洵感到一切事物都裹上了一层棉毛似的温暖柔和,也让他很久没有接收到视觉信号的大脑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接着他又想着把自己脑袋侧向一边,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就在这时候,李洵感觉有两只凉润的纤细手掌抓住了自己的胸背,接着整个身子就被抬了起来悬在空中,然后一张女人的脸猛地凑了上来,于是一张带着甜美笑容的笑脸填满了他的眼界。李洵马上就认出来了这张脸,这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熟悉的脸庞,成年的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岁月的侵蚀和常年的劳累风霜早已褪去了她年轻时的美丽容颜,早早的覆盖上了皱纹和沧桑。看着眼前这温柔的脸庞,李洵内心泛起了层层涟漪。不仅是感慨母亲半生的辛劳付出,也是感激上天的垂帘,让他再次亲眼见到这温暖熟悉的容颜。他清澈稚嫩的眼眸忘我地盯着这张脸,像是在欣赏一幅传世的珍稀名画。接着他试着咧开嘴,用喉咙发出声响,不过只传出几声哇叽哇叽的哼叫,就当李洵妈妈把他放下来,准备转身离去时候,一声嘟哝似的却十分清脆短促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妈...”
李洵妈妈随即转过身来,眼里满是吃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侧着耳朵想再确定一下。
“妈...妈...妈...”
又有几声更响亮更清晰呼叫声随即传来,李洵妈妈那迟疑的表情瞬间变成的欣喜万分,随即她又用双手迅速地架住孩子的胳肢窝抱了起来,轻轻把他拥在怀里,接着举高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在孩子的脸上不停地剐蹭着。原来逐渐成年的李洵已经与自己的母亲疏远了多年,她从心底里深爱着自己的母亲,他也体谅心疼母亲的辛苦操劳,但言语的冲突和观念的隔阂让他们之间已经多年没有亲昵地拥抱了,这是李洵多年以来第一次再如此亲近的感受母亲爱抚的温暖,再次感受到母亲的怀里是那么的惬意舒适,渐渐地他便模模糊糊的进入了甜美的梦境。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洵对这副全新躯体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由于他的意识里拥有24年的完整成熟记忆,他的学习速度比一般的小孩要快的多得多,不管是还是学说话还是学走路。父母亲朋都无不在惊叹,当其他同年出生的小孩还在蹒跚学步呀呀学语时,小李洵已经带着坚毅的眼神,大踏步的满村子里打转了,嘴里时不时窜出讲着一些连他们都没听过的词。就这样慢慢的过了四年时间,村里又建起了那座木结构的小学校,村支书也找上了李爸担任村小学的老师,年仅四岁的小李洵又一次踏上了小学堂。到目前为止,一切似乎都只是旧历史的重演,所有发生的事只是陈旧记忆的重现。没有人知道,这个四岁的孩子接下来将创造完全不一样的历史,相应的改变自己原生的命运。不过即使小李洵拥有超越所有人独一份的先见,但前路漫漫,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所有的努力都得从零开始,他的命运新旅程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