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
这是哪儿?
我死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李洵的脑海?他发现自己睁不开的眼睛,身体四肢也不听使唤,世界一片寂静,是自己的听觉失灵了吗?恐慌和恐怖的窒息感瞬间充满了他的意识,他试着搜寻着自己的记忆,但恐惧使他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自己的意识,感觉不到跟现实世界的一点联系。或许自己已经离开了现实世界,难道这是死后的世界吗?“我已经死了”这个想法现在不断的刺激着李洵的意识,越来越多的疑惑涌现,但至少一定程度缓解了那无尽的恐惧。人们惧怕死亡,既然已经死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李洵潜意识里这么想着。然后就是极端恐惧后的疲惫瞬间又占据了那慢慢放松下来的神经,什么的想不了,只是慢慢地昏沉的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更确切的说是恢复了思考的意识后,他还是发现自己处于无边无际的混沌中,没有任何的视觉味觉触觉反馈刺激,自己似乎与着这无垠的宇宙融为了一体。之后便开始在意识的海洋中搜寻之前的记忆碎片......
时间回到昨晚上,李洵刚刚下班回到家中,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里面的狼藉,思绪停顿了一下,又从里面踅摸出一罐饮料打开。然后就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脚上的酸痛感油然升了上来。待到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那无穷无尽的精神的痛苦便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想哭出来,把那痛苦从身体里释放出来,可是他发现自己不顾现在怎么的悲伤绝望,却又挤不出来一滴眼泪。于是他又试着摆出哭脸,然后让嗓子嘶吼出来,像是把自己的身体从喉咙撕出一道口子,让里面的某种黑暗中孕育了很久的东西给释放出来,可是还是失败了。
他痛恨自己,痛恨现在的自己,更痛恨以前的自己。他想着或许自己在潜意识的深处是潜藏着某种自我毁灭的种子,这萌发了的肉眼见不到的罪恶的种子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引向那肉眼可见的地狱。直到这一次,他彻底瘫软绝望了,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就在今天早些中午的时候,他从出租屋里的床上爬起来,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点开交易软件,看了一眼昨晚的行情,因为头一天晚上他在一个绝对的上涨主力点建立了一个多头的仓位,而且是满仓!这本是不应该的,也完全不符合他的交易原则和经验,只是之前几日行情的反复震荡不断的打到他的止损,他的心情糟糕透了,自己的情绪失控后,便有了这反常的操作。他梭哈了,这已经不是在交易,而像是赌博,而且是对市场充满敌意的赌注,因为他读的是价格会突破已经连续突破失败的阻力位。当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傻事,每当事情顺利的发展一段时间后,这种失控反常愚蠢的冲动便会找上他,这一次也不例外。就在入场后不久,市场行情便急转直下,多头放弃尝试上攻,空头转强入场,要命的是他在价格快跌到止损点位的时候,他把最最关键的止损单撤了。此时他还在赌,而且赌注加大了,现在是要么归零要么赌赢!
李洵第一次做交易是在大一的时候,他从一个同学那里第一次接触了股票的知识,在此之前他对此的印象仅限于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一些新闻,和身边人对此认定为赌博的嗤之以鼻。因此,他之前并不感兴趣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生将与之紧密相连。这是他另一个人生起点,也是我们这个故事的起点。不久之后,他便迷上了这个游戏,或者说他已经完全上瘾了。不管是上课还是吃饭,他的脑子里时刻都想着与之有关的一切,剩下的时间,便是一头扎进大学的图书馆里面,每次下课吃饭后,他就一边想着最近的交易成果和以后的买卖规划,漫步在校园的林荫小道,穿过那人工湖中间的桥廊,从络绎不绝的人群中,不经意间就到达了他的目的地—那栋装红色的十层L型大楼。xx大学图书管几个大字醒目的挂在大堂入口的墙檐上,的注视着从下面不断进进出出的学子们,整栋大楼像两本合在一起的厚厚的大书本,一本平躺着,另一本紧紧的立着挨着,庄严的矗立在诺大的校园中央,在晚饭后的夕阳斜照里,这栋砖红色的更是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辉,这里是知识的中央宝库,一切力量来源的中心。在李洵的眼中,这是他生活的中心,每次靠近它,他都会驻足抬起欣赏他的庄严的美丽,感受那种不可名状的温馨亲近感觉,他也说不清楚,但他确实每次都感到振奋,似乎是从这栋大楼往身体注入了的每种神秘力量,然后心情变得异常舒畅,内心也变得静谧平和。
他刷卡走进大厅,向门口的那位熟识的保卫大叔点头微笑示意后,从大厅前台的几名图书管理员前面径直走过,按下电梯键,便直奔三楼而去。作为理科生,以前他很喜欢一楼的杂志大厅和二楼的自然科学区,不过现在人文社科区是他唯一的目的地,进去之后他便直接走向经济与金融分区旁边的空位。放下书包,先去直饮水机上接上慢慢一杯温水,又在书架上找到昨天的那本本杰明.格雷厄姆的《证券分析》,便坐下来头也不抬的继续读了起来。有人说过,当一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隔绝了世俗的侵扰,自我遗世独立于周围的人群的时候,是人生最快乐的。那现在的李洵就一定是快乐的,以至于完全沉浸于书中的他并未发觉时间的流失,直到图书馆的闭馆声音想起,广播开始响起萨克斯演奏的《回家》,楼栋里的男女学生窸窸窣窣的窜出磁力防盗门,他还意犹未尽,回味着刚刚的酣畅甘怡。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脑子里思索着今天所新汲取的知识,并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 复利”、“指数函数”“滚雪球”,李洵觉得他发现了这个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武器。古希腊的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而李洵现在认为他已经找到了那根撬动地球的超级杠杆—指数级增长。他脑海里想象着那根指数函数曲线,尽管高中的时候和这跟曲线打了无数次交道,但他现在眼中的老朋友完全换了模样。这是多么优美的一条曲线呀!纵轴从接近原点的地方出发,随着横轴展开,开始的时候一切变化并不明显,你如果放大了只看这一部分,你甚至会有它是一条直线的感觉,但如果你继续把目光往右移动,你就会看到,不知道从那里开始,一切开始变得躁动起来,那条“直线”向上拐弯,一去不返,似乎势不可挡,直至一飞冲天到了九霄云外。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曲线!他这样想着,接着有明确了一遍自己的观点。他突然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来,打开了计算器,屏幕上打出1.01^250=,最后显示出一个答案12.03215576829743。清除后他又重新输入一串数字1.02^250=,又显示出一个答案141.2677214916888。他关上手机放回口袋,思绪随着那皎洁的月光飘向远方,想象憧憬着,自己只需要每一次获利一个百分点,一年50多周差不多250个工作交易日,就可以把本金变成14倍,两年便是差不多200倍,一万的本金变成200万,再过一年甚至变成2800万。又如果是每天增长百分之二,那一切都不可想象。
此时的李洵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憧憬中,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直到后来,现实一次又一次抽打鞭笞着他的幼稚,他才知道现实世界的一切绝不是那一根曲线那么平滑简单,而是要复杂艰难的多,多到他只能看到那开始的近似直线,绝没有机会坐上那一飞冲天而去的曲线。然而像某位哲学家说的那样,幸福感来源于对未来的憧憬想象,而不是那些成真的愿望。那么此刻此时的李洵是被幸福包围着的,李洵并不是从小立志赚大钱的,对于内向有不喜言辞的他,他的理想型工作一直都是科研类型的。他出身并不富裕的农村家庭,他的老家房子坐落在两座山的中间的山坳里,这里是中国西南部典型的群山山貌,纵横错落,绵延不绝,上面覆盖着无数茂密的落叶针叶林,深谷沟壑曲折延伸相连接。这里不缺水,不缺耕地,更有丰富的森林资源,壮阔的自然美景。但这些都不影响这里世世代代生活传承的农民们的艰难,一年辛苦的劳作并不能换来年底的完美丰收,只能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李洵不止一次想过,是什么原因使得这群最勤劳辛苦的一群人过着最苦困的底层悲惨生活,他想着也许是因为交通不便,在这里有山有地却很难找到一块平地,连接外面世界的是一条在群山腰上九弯十绕的一条土公路,这条路是在他出身那年修的,十几年来,全村的人们都是靠这条路与外面的世界产生主要的联系,不管是那脆弱的经济联系还是延迟低效不准确的信息获取,而且这个联系的对象还是一个被包围在群山里几乎完全被外面的人遗忘的破落小镇,不过对幼冲懵懂的小李洵来说,这已经是一个繁华缤纷的新世界了。
李洵的老家房子在东西两座高山中间的陷下去的山坳里,这里南北通透,地势平坦,有是方圆难得一见的水平土地和水稻田,从对面远处的山上看过去,那地方就像是一只蹲坐着的胖胖的兔子,那两座山的山顶就是那两只竖起的兔耳朵,在这只兔子的脑门顶上,就是李洵从童年直至少年步入县城高中一直生长生活的地方。虽然有平地有良田,可是这里地势太高,整个地方方圆几里地就只有两户人家,而那另外一户人家夫妻常年外出务工几乎不着家,他们的女儿也在外上学,家里只留下两个半百的两鬓斑白的老年人。于是作为家里的独生子的李洵的整个童年就是几乎自己一个人度过的,没有朋友,没有同龄的玩伴,有的只有自娱自乐的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对未来一切天马行空的想象。对外人来说,这个少年是孤独的,甚至孤独到孤独是他唯一的朋友。不过他自己却无所谓,因为他很喜欢“想象”这个游戏,在这独立的想象世界里,不仅有朋友,他还拥有其他的一切,而且这一切都是美好的,自由的。这就像一场梦,一场有清醒意识自己控制梦境发展走向的白日梦,这个梦充实了一个孩童的精神世界,也丰富了那孤独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