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意欢早早起了床。
几天前,长公主给各家都发了帖子,邀请各府上的公子小姐前往长公主府赏花。长公主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办这么一场赏花宴,说是赏花,倒不如说是为这上京城的权贵的公子小姐创造一个互相相看的机会。翊朝的男女大防也是存在的,所以有这样的一个机会,能让少年少女们光明正大的相看,这些公子小姐也是很乐意来参加,并展示自己的才艺。
沈意欢没有多么激动,她在原身的记忆中知道,她曾经为了多看永王几眼,被长公主批评过不识礼数,回家之后还被她的父亲狠狠责骂了一番。她从没得了长公主的眼,长公主也只不过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才邀请她这个名声在外的草包去赴宴。
倒是流萤和流芸,费了十万个心想要把沈意欢打扮的更加好看一点,让各个公子小姐看一看,她家小姐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现在的小姐有多么清丽脱俗!
沈意欢看着自己头上的各式装扮,轻轻蹙了蹙眉,今日她只想没有存在感的混过这个宴会,这样子打扮有点过于隆重了。
她吩咐流萤将头上的发饰都取下,只留下了一套徐婉柔给她的珍珠头面那套头面是徐婉柔的陪嫁之物,珍珠颗颗圆润,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又因着只有珍珠点缀发饰,又不显得过于隆重。这样子既不会过于精致抢了别人的风头,又能显现出对于长公主邀请的看重。
沈意欢看着装扮好镜中的自己,确实称的上一句美人。其实原身一直都不丑,只不过是被李姨娘忽悠的过于痴傻,每天顶着不符合自己的装扮,让众人的眼光只注意到了她头上的金饰,吃惊于竟然有这样俗气的人。便注意不到她的脸了。
沈意欢到大门的时候,发现沈意昕竟然也在。打扮得也甚是隆重。
她穿着一袭红橙色八字针蜡缬杭绸和浅深灰续针垂胡袖媒染染料直裰,穿了一件暗桔黄色绣椅披花罗下裙,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淡白紫虚针绣深湘地十字花紬锦裙,身上是孔兰夜光印花绣天华锦女披,绾成了飞天髻,耳上是抛光紫宝石耳珰,云鬓别致更点点缀着一直紫宝石簪子,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填丝地开石手镯,腰间系着海军色丝攒花结长穗丝绦,轻挂着扣合如意堆绣香袋,一双绣玉兰花攒珠鞋。
沈意欢看她这一身,竟是看到许多眼熟的东西。那副紫宝石耳珰和紫宝石簪子,是原身从徐婉柔的嫁妆里面拿出来送给沈意昕的,现在竟然还带出来招摇。她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新做的最新款式,看来沈意昕是铆足了劲想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出些风头。
沈意昕也看到了她,施施然走过来打了个招呼,审视着沈意欢的这一身行头,嘲讽道:“妹妹就准备穿着这副行头去长公主的赏花宴吗?也不怕给丞相府丢脸。”
沈意欢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深知自己在上京城一直是一位话题人物,还是反面的话题人物,这样的宴会,自己就当个透明人,最多在他们面前刷刷好感度,让自己以后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出风头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没想到今年姐姐被长公主邀请了呢?这下子我们可以一起去长公府了呢。”
原身虽说是不被长公主待见,但是碍于她丞相府嫡出小姐的身份,长公主还是每年赏花宴都邀请她去,但是沈意昕就不同了,之前的赏花宴,长公主可是从来没有邀请过她,不过是之前在一些诗会上露了脸,博了个才女的名声,竟也引起了长公主的兴趣。
沈意昕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话中话,掩面轻笑,语气中充满嘲讽:“是啊,我也没想到这几首小诗竟能得到长公主的青眼,算了,我和妹妹说什么诗词歌赋呢,毕竟你也不懂。”
看着沈意昕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沈意欢只想给她一记暴扣。她是不会作诗,可是她从小到大背的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论对于诗词的理解,她不见得比沈意昕差。
两人斗嘴间,两辆马车驶了过来,还没等沈意欢反应过来,沈意昕已经率先坐上了牵头的那辆马车。
沈意欢并不想与她相争,径直走上后面的那辆马车。
两人到公主府的时候,周围已经停了很多辆豪华马车。丞相府的马车在其中只能算是二等的。
看来今天来了许多皇亲国戚啊。这样她更得当个透明人,争取别让人注意到。
两人一同进了公主府,沈意昕就去了吕凝身边,留下沈意欢一人。之前有这样子两人一同出席的场合,沈意昕必定会将沈意欢带在身边,一是沈意欢缠着她,二是只有这样一个草包在身边,才能越发衬托出她的气质。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沈意欢再也不是那个土包子,甚至隐隐有着在外貌和气质上超越沈意昕的趋势,沈意昕也不再将她带在身边。
在这偌大的公主府,沈意欢自己也并不觉得尴尬。
距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想好的小姐们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后花园赏花。沈意欢自己找了角落里面的亭子坐了下来。
这里远离喧嚣,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沈意欢从流萤手中接过她刚刚淘来的医书,看的津津有味。
吕舒觉得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们无聊,便自己来到后花园的角落,准备找个亭子坐一会。
她刚来到这里,就看到一个女孩子坐在亭子里,安静地看着书。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侧,照映着她恬静的侧脸,仿佛她就是来自仙境的人儿。
吕舒随父亲在边疆呆了许多年,身边都是些男子,有女子也都是些大大咧咧的性子。她也极讨厌那些京城里的娇娇小姐,可是身前的这位少女,身上那股子恬静的气质,让她看入了神,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沈意欢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盯着她,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位穿着黑色骑马服的少女在看着她。
沈意欢感觉她并没有恶意,便朝她笑笑,“要过来坐吗?”
那女子点点头,大步走上前,坐到了她旁边。
“吕舒,幸会。”
听到这个名字,沈意欢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人莫不是和吕凝有什么关系?
“沈意欢。”
沈意欢说完,便看到吕舒表情变得越发奇怪。看着她这幅神情,沈意欢也觉得奇怪,难道原主得罪过她?随即询问的看向她,她却先开了口。
“冒昧问一句,你是丞相府的那个二小姐,沈意欢?”
沈意欢挑挑眉,这话说的极其不客气,甚至还带着点轻蔑的意味,沈意欢看着吕舒这一副吃了苍蝇屎的表情,缓缓开口。
“不然呢?”
吕舒仔细的盯着她,似乎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沈意欢就这样一直一脸坦率的看着她,直到吕舒奇怪的喃喃道:“怎么和传言中的不一样。”
“传言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传言中说丞相府二小姐沈意欢丑陋无比,穿着打扮比乡下来的妮子还土,而且还是个一无是处只会追在永王后面跑的草包。”吕舒下意识的说完这些话,又突然发现自己并不该说这些,一下子捂住了嘴,朝沈意欢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没关系的,传言毕竟是传言嘛。”沈意欢满头黑线,又一次全方位立体化的感受到了原身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有多么糟糕。
接着吕舒又说道:“不过今日一见,确实和传言中的大相径庭。我在这儿为刚刚的言语向你道歉。”
沈意欢噗嗤一笑,突然觉得这吕舒是个直性子,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一来二去,两人竟然一见如故,聊得十分契合。
沈意欢这才知道,这吕舒还真的和吕凝有关系。
吕舒是吕家的大少爷吕程许的女儿,幼时便跟着吕老太公征战沙场,前些年有被派驻守边疆,吕舒父母恩爱,吕夫人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边疆,前些日子才刚刚回京。而吕凝是吕家二少爷吕程辉的女儿,只不过,这吕老太公年轻时风流成性,这大少爷吕程许和二少爷吕程辉并不是一母所生。吕程许是原配所生,吕程辉是妾所生,不过这妾后来被抬为了正妻。
知道这些,沈意欢不禁感慨,这古代三妻四妾的,家庭关系不复杂才怪,怪不得那么多人宅斗的。
两人聊得越发开心,都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人,还是吕凝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插入,让两人注意到了身边来了人。
“真真是倒霉,怎么不想见的人都凑在一起了呢?”
沈意欢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吕凝这个阴阳怪气王又来了,还带着一堆小喽啰。她并不想搭理吕凝,便拉着吕舒要走。
可是吕舒是个直性子,又是个暴脾气,竟直直站起来推了吕凝一把。
“我不想理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吕舒比吕凝整整高出一头,又是从小习武之人,气场强过吕凝这娇娇女万分,竟是一下子震慑住了吕凝。接着拉着沈意欢离开了。
吕凝看着走远的两人迟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恶狠狠的冲沈意昕吼道:“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看着我被他们两个欺负。”
沈意昕尴尬万分,没想到吕凝竟然会当着一众人的面这样下她的面子,也只能陪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嘛,快开席了,我们走吧。”
待众人都转过身去,沈意昕眼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恨意。
吕凝,再让你嘚瑟几天,等到有皇子倾心与我,娶我为妃,我定让你匍匐在我脚下。
沈意欢和吕舒走到前院,正巧长公主就要来,两人赶紧找了个中下的席位坐好。
陆陆续续的等到所有人落座,长公主才款款走了进来。
只见她上身穿着宝石蓝二针半绣直袖藏被交领和黑杏戳纱织金陀罗经被十样锦,下身是墨玉绿刻鳞针联珠纹锦丝缎裙,披了一件灰白色铺针型版印花披肩,头上戴着一套点翠头面,耳上挂着点翠贵翠耳环,凝脂纤长的手上戴着织丝绿水晶手链,细腰曼妙系着黑灰绣金花卉纹样宫绦,上挂了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脚上穿的是色乳烟缎攒珠缎鞋。
这长公主虽说已经三十多岁,却还保养的似二十几岁的少女。只是全身上下透露出的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敢把她想象做二十出头的少女。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和沈意欢差不多大小的少女,那少女婷婷而立,一步一步的走在长公主身边,那姿态就是和长公主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长公主落座在最上首,这女子就坐在她的身旁。
在原身的记忆中,似乎出现过这个女子。
据说当年长公主与驸马十分恩爱,两人婚后育有一女,十分活泼可爱,可是之后驸马不幸染病身亡,女儿也不幸早夭,公主十分伤心,几乎就要随驸马去了。可就在这关头,侍女从公主府外捡来一个被人丢弃的女婴,身上竟然有着和小郡主一样的胎记。长公主如获至宝,觉得是小郡主转世来找她,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之后在她的陪伴下长公主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之后长公主求当今皇上给这个弃婴封了长乐郡主。这封号,大概也是希望有她陪在身边,长公主可以长乐。
沈意欢哂笑,她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当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神之说,若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在筹谋罢了,不过这女孩也是真好命,从弃婴一跃成为了郡主。
沈意欢正想的出神,身旁的吕舒拉拉她的袖子。眼中满是惊艳,小声的朝她说“长公主身边的这位郡主当真是位美人啊。”
沈意欢这才注意到长乐郡主的容貌,柳眉杏眼,粉腮如桃,那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给她添了几分柔弱的无辜感,让沈意欢都看着失了神,可是她总觉得这位郡主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子单纯。
长乐郡主似乎注意到了一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抬眸看去,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小姐。长乐郡主的眸子闪过一丝狠意。
敏锐的捕捉到长乐郡主情绪变化的沈意欢心头一惊。那样的目光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有的。
难道原主连长乐郡主都得罪过,沈意欢欲哭无泪,不是说你只是个蠢笨的草包吗,怎么还是个总得罪人的草包啊喂。
长乐郡主收回目光之后,长公主也盈盈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