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十年秋,殷都大荒,草根木皮皆尽,妇女幼孩,屠者买去同牛羊肉般食之。
元庆十年冬,罕之大雪,封山堵路,食不果腹,死者甚多。
谢清远和钟离措第一次出任务那天下了大雪。两人是要去劫镖,趴在雪地里就是一天,车队久久不来,钟离措怀疑谢清远的消息有误,心里骂骂咧咧的。
身体早就僵了,只有脑子在转,这样下去她会被冻死的。
等钟离措醒来时,谢清远紧紧抱着她,已经截下了车队,雪地上只有杂乱的脚印和车辙,不见人影。
后来钟离措才知道谢清远并没有杀人,大雪天的不容易,饶了性命。
钟离措动了发紫的嘴唇说,“这样的天,他们丢了镖,你放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好过的。”
“我放的是我的良知。”
这是谢清远平生与钟离措离得最近的一次,每年下雪都会回忆,惹得自己动容。
钟离措从不记这些,脑袋里都是冷~冷~冷,冷啊!!!
这次的任务,钟离措腿脚差点冻掉,自此以后怕冷,谢清远随身带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披风。
“肉?那是妇女幼儿,我不吃,你拿走。”隐阁食物匮乏,简宁白不知从哪儿拿来一盘子肉,递给钟离措,遭到了钟离措的拒绝。
“不吃拉到,这还很难弄到呢!”
谢清远从山里拿来了动物存储的过冬食粮,有一阵没一阵的吃着。一冬没有什么吃的,钟离措是这时伤了脾胃。
捱过冬季,终于看到了绿意。周鸾递给钟离措一封信。
“你的任务,七日之期,做好回来。”
任务是杀林渐微,另一个江湖杀手。
林渐微常游走于烟州和雍州边界,擅伪装,装扮成貌美女子与帅气的男子,喜热闹。
钟离措总爱听酒肆里的江湖浪客说话,听他们谈论,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即长见识又能打听情报。
“听说刘员外女儿今日大婚,那可气派了。”
“是刘凝宫吧。”
“对,就一个女儿,平日里可宝贝了……”
“嫁给谁啊?”
“陈员外的二儿子,陈渊。”
“不过听说,陈渊半身不遂,这……刘家小姐不嫌弃吗?”
“……说是刘员外生意上欠了陈员外一笔,还挺多……”
“这人真不行,可怜刘小姐了。”
“呸,刘小姐摊上这样的爹真是……”
议论声小了去,钟离措打算去看看,运气好万一碰到林渐微省的去找了。
钟离措偷偷溜进去,新人正在拜堂。
轮廓流畅,眼里忧郁,陈渊长得也不差,等新人拜天地结束后,钟离措入席,大吃一顿。
钟离措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也不理会,吃饱喝足后,等夜深人静时趴在陈府的屋顶,像是在等人。
“等我呢?”直到一蓝衣男子出声,钟离措才回过神,来人竟悄无声息。
“你好啊,林渐微。你白日里瞅我可还瞅得欢喜。”钟离措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哈哈哈哈,你说这个啊,白日里不是瞧你吃的可爱嘛。”林渐微语气中全是挑逗之意。
钟离措不做理会,道:“消息得到了,怎么还敢来?”
“来试试姑娘的身手。”
“怕是有来无回。”
林渐微拿出一幅画像,展开是钟离措。
“还是真人好看些,这画像呆板,没有神韵。”
钟离措拔剑就要撕破画像,林渐微急忙收回,“这可是花了价钱的,可不要破坏哦。”
钟离措不管他说什么,轮动右臂,手里的剑向林渐微猛然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剑风凌厉,呼呼作响,林渐微急忙躲闪,抽出叉向钟离措刺去,钟离措一个空中翻身又刺向林渐微。
“停停停,人家洞房花烛夜,我们在这儿打架并不好吧。”说着便要跑。
钟离措也不去追,找了个客栈,明日再做打算。
晌午时分,钟离措抓了把瓜子,坐等林渐微。
“……听说刘凝宫死了……”
“怎么死的?”
“听说是……暴毙而亡。”
“好像是中毒……七窍流血……惨呐”
钟离措正听着认真,一老婆子向钟离措讨要钱财。
“你干的?”钟离措问老婆子。
“真没意思。”那老婆子忽得一掌,钟离措手撑着桌子翻身轻轻落地。
林渐微急忙后退,抖了装扮。
一晃眼钟离措拔出剑抵在林渐微脖颈。
“你杀的刘凝宫?”
“帮她解脱,那样的人家嫁过去也不好过。”
钟离措手起剑落,林渐微倒地没了气息。
众人咂舌,这女人太过狠毒。
秋季多雨,一日连着一日。
钟离措回到隐阁空无一人,感觉氛围不对,仓促赶往大厅。
所有人都在,里三圈外三圈,不知道做什么。
钟离措戳了戳最外面的人,其他人自动让出一条道。
钟离措这才看清,谢清远光着身子直挺挺站着,背后早就血肉模糊。
钟离措一把拉住即将打下来的鞭子,看向周鸾:“这是做什么?”
周鸾示意停止,转身坐在椅子上直视钟离措:“任务可是完成了?”
“完成了,不过,这是做什么,谢清远犯了什么事,要如此对他?”钟离措怒形于色。
“谢清远顶撞阁主,杀了阁内弟子。”旁边有人说。
“杀了谁,因何而杀?”钟离措让玄英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谢清远身上。
“杀了非及的侍从,还顶撞阁主。”
“因何而杀?”钟离措不理会旁人,问谢清远,她要他亲口说,别人说的她不信。
“诽谤……你。”
钟离措明白了,定是非及侍从又议论她,让谢清远听了去。
“非及的侍从又何时成了隐阁中人,议论我,他本就该死,谢清远不杀我也要动手,怎么连我也要罚?或者说,我不如非及的一个侍从。”说完看着非及,非及低下头闭口不言。
众人哑口无言。
周鸾怒道:“够了,你也是放肆。”
“我就知道,没有你的授意他们怎么敢的,我再说一遍,谢清远不属于隐阁,他不归你管。”钟离措站起来,就要拔剑,想了想还是忍了去。恶狠狠盯着周鸾道:“一百杖,你是要他的命。”
“出言不逊,你的纵容,我这是要他知道谁才是隐阁的阁主,你不服吗?”
“周鸾!我告诉你,别动他,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钟离措环视一周“还有你们,乱嚼舌根子,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众人眼神闪躲。
周鸾一拍桌子,杯盏落在地上,四下碎去,“反了你了,敢威胁我,你知道自己怎么长大的嘛,你现在有的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你真好意思说,我拼的是命,自己的实力,要不然早就死了。”钟离措扶起谢清远,最后说:“再说一遍,你们还有你,都别动谢清远,要不然你们到底谁先死,我不能保证。”
钟离措背起谢清远转眼没了影踪,留下周鸾生死力竭的怒吼。
祁景以前给的药膏还有些,钟离措边涂抹边喋喋不休的指责谢清远。
“今日的阵仗也是大,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后别这样了,多不划算,送了命,得不偿失。”
“值得的,阿措,任务完成的可顺利?”谢清远享受的躺趴在床上,身上疼,心里却是欢喜的。
“你管那么多,管好你自己吧。”涂抹完药钟离措盖上衣服,蹲在门口。
钟离措大闹一场,自此没了人敢招惹他们。
周鸾心里气不过,要赶谢清远出阁。钟离措为保全谢清远,愿受鞭刑,自愿在雨地跪一天。
钟离措好像一个小孩被丢弃在大街,接连暴雨,无人问津。
钟离措感觉雨小了,一抬头是顾亭之撑着伞。
“你太犟了,服个软,阁主不会如此苛刻。”
“我做的不后悔,我也没错,你回去吧,万一那个老婆子心情不好,你也要受罚。”
周鸾一直没有出来,钟离措也不敢走,万一爽约谢清远拖着重伤就要好出去了。
钟离措的伤口发炎,体力不支倒在雨中。
再睁眼见的是祁景,浓浓的草药味。
“你这个月见过我好多次了,我可不想见到你。”
“我也不想啊,可是身体不允许。”
“少犯点事吧你,这样下去你是不打算活了?”
“知道了,麻烦你了。”
“知道麻烦,以后就别找了。”说完哐啷合了药箱,头也不回就走。
“脾气比我还大。”钟离措看着祁景背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