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拿到东西后直接返回的,于苏临时想起要带帝绛去一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又荒废许久,基本没什么守卫,一路上畅通无阻。
土砖青瓦搭成的小院在一众琉璃瓦宫红墙中格外不起眼,这里似乎很久没人来了,干瘪老旧的木门松松的落着锁,锁上锈迹斑斑,都不用借助什么法术,用力一拽便从中断裂。
吱呀一声推开门,入眼是一棵一人才能环抱的梨树,原本以为此处长久无人应该又脏又破,谁知道除了石板上的青苔和缝隙里长出来的杂草外,竟还算整洁,或许是梨树茂密的枝桠将灰尘阻挡在了外面。
此时正值花期,梨花一簇簇雪似的,随着微风吹拂,落下来几片花瓣,馥郁芬芳的香气扑鼻,旁边的矮墙上爬满了常春藤,像是极好的配饰,令这冷清的小院生机盎然。
“这里是我小时候的住处。”于苏牵着帝绛的手进入,顺便将木门关上,整个空间就只剩他们二人。
“太小了。”帝绛不满道,仙界即便是最弱的小仙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洞府,修炼场所、娱乐场所、休憩场所少说也得一个半个皇宫大,这凡界愚蠢的皇帝居然对亲儿子如此苛刻,也就于苏不与他计较,换做旁人定要让曝尸荒野。
“其实也还好啦,在这里的那段时光没有舅舅说得那么惨啦。”
于苏早就知道于伏徵将过去之事讲与了帝绛听,只是有没有添油加醋就不知道了。
“舅舅总觉得我在宫里吃苦,其实也还好,正因为不受关注,所以不会被牵连进那些纷纷扰扰的争斗中,作为皇子我并不受宠,更不可能继位,不然慕婉夫人当年早就下毒毒死我了。”
说到‘毒死’这两个字的时候,帝绛的手捏紧了于苏,他神情严肃道,“不要胡说。”
“好好好,我的错。”于苏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莞尔一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我们进去。”
木屋内十分显眼的位置上摆着一尊灵牌,上面写着——慈母于舒筠。
于苏上前讲牌位上的灰尘擦拭干净,低垂着眼睛盯着看了看,又拿出从皇帝那里顺来的香柱用符点燃后插进香炉中。
“这是你娘吧。”帝绛走上前。
“嗯。”于苏眉眼温软,即便从未见过生母,他也深爱着这个将自己生下来的女人,也曾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对方的相貌。
“我娘因为被认为是灾祸之躯,所以死后尸身被火化了,如今埋在皇陵的只不过是衣冠罢了,我连可以祭拜她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这里做了简易的牌位供奉。”于苏又将早已放在灵鞘中带来的点心瓜果放进小盘子中,退后几步在地上磕起头来。
沉闷的几声后,于苏站起身,转过头来,又道:“珑,人死后不是有灵魂吗,那我成了仙之后能不能见到我娘?”
“应该是可以的。”
帝绛无法给出准确答案,修士死后大多神魂俱灭,而凡人死后则会步入轮回,灵魂全部抵达碧落泉,每日死去的人数以万计,汇聚的魂灵能凝聚成一条河,若想从中找出一个人,难度仅次于沙里淘金,他不太喜欢那里的死亡气息,所以不怎么去,但等返回仙庭,或许他应该去那里一趟看看。
“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她我过得非常幸福,还找了一个非常温柔非常好看对我非常好的道侣。”于苏俏皮的眨着眼睛,将帝绛的手牵到脸侧,亲昵的吻了吻手背。
帝绛脸上表情不变,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被吻的指间有些微微泛粉,突然,他面向牌位说道:“以我仙界至尊之名担保,定会照顾好于苏。”
看帝绛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于苏忍俊不禁,一个不信鬼神的仙人,如今竟然会这么认真严肃的对着灵牌起誓,但同时,一股暖流游遍全身,胸口的位置被名为幸福的感觉填充。
破旧的小屋被用法术简单清洁了一番,狭小的木床上,细小的谈话声连绵不绝。
只是些可有可无的繁琐小事,但讲得人兴致勃勃,听得人也全神贯注。
于苏道:“那时候就是吃不饱,所以我总比普通小孩要矮一些,最后还是舅舅给我投喂,这才长胖了些,不然我现在肯定比......至少和珑你一样高。”
一说起身高,于苏顿时露出苦恼的神色,悄悄侧目看了躺在旁边的帝绛,之前被亲额头的那一幕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只能看到珑的下巴,也就是说他以后如果想亲珑的话,就必须踮脚!
他焦虑道:“我以后应该还会长高的吧?”
“长不高也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帝绛尊者直白的话语总能戳中人的痛点,“而且,长高了就不能叫你小道士了,现在这样就好,很可爱。”
于苏闻言既开心又难过,故作委屈的咬了咬唇,他不想一直呆在珑为他打造的庇护所中,他也想成长成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也想让珑多依靠自己一点。
察觉到于是心里的矛盾,帝绛轻笑了声,“寻常人十七八岁后才是长身体的时候吧,你日后还要进行煅体淬炼仙躯,所以放心吧,肯定会长高的,说不定,相貌也会发生改变。”
“真的吗?”
于苏的兴奋不是假装出来的,他在遇到帝绛之前对相貌是没有什么过多的关注的,但每当看到珑那张绝美的脸庞,总是会自惭形秽,尤其是在确认了对方的心意之后,更是会时不时陷入容貌焦虑中,毕竟之前珑也说过他的相貌一般,如果相貌真的可以有所改变的话,也不用长得多么英俊,只要褪去脸上这一层婴儿肥,变得像舅舅那样有男子气概就行。
帝绛伸出一只手,捏住于苏一侧的脸颊,力度恰到好处的夹出一个圆润的弧形,“圆乎乎的,比你舅舅好看,不要学他。”
“呜呜......好痛......”
龇牙咧嘴的模样当然是装出来的,于苏心里恨不得帝绛的手再多捏自己一会儿。
二人胡闹一阵后,于苏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子,探出手去在床架后的空隙里摸索起来,没一会儿便掏出来一个蒙满灰尘的楠木匣子。
驱尘法术将上面清洁后打开,里面装着一个草木叶子编织成的蚂蚱和几本薄薄的书本。
于苏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草蚂蚱已经干瘪的变了形,但还是能看出做它的人多么心灵手巧,虫的每一个关节都很清楚,而且还能转动。
“这是我在宫里时,照顾我的嬷嬷做的,她手可巧了,对我也是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哪怕自己的活干完很累,也相尽办法帮我做玩具解闷,原本是有好几个的,还有一只兔子,一只喜鹊......”
于苏神情低落了一瞬,“可惜那些都被我弄丢了。”
帝绛将小蚂蚱捏在手中把玩,看着盒子里问道:“这些书又是什么?”
“小人书,舅舅教我识字后,嬷嬷专门帮我从宫外买来的,但也只能偷偷看,被发现的话会被处罚,宫里规矩严格,那灵位也是嬷嬷想办法帮我立的,还帮我打掩护,她真的是很好的人。”
于苏提起那个嬷嬷时,眼中满是怀念,这让帝绛迫切地想了解于苏过去的事,不是一个大的梗概,而是更多的细节,哪怕只是吃饭入睡这些简单的琐事。
“你所说的那个嬷嬷现在在哪儿?”
听帝绛提问,于苏低叹了口气道,“嬷嬷身体不好,在我被抓去牢里后受到了惊吓,再也不能行走,听说她后来被家人带出了宫,可能是那会儿年纪太小,我现在几乎记不清她的长相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甚至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一个方的姓氏,怕是再也难见到了。”
“没关系,总会遇到的。”帝绛安慰道。
月影袭窗,花枝摇曳,晚风徐徐,夜凉情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