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别摩伊拉后,归寻在侍女的引导下,找到了罗尔劳格先前说的那个宫殿。
“你好慢啊……”他刚打开门,就听到一声抱怨。
“你怎么不怪你的白神姐姐啰嗦,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我不管,谁让白神姐姐对我好呢。”
“嘿,你这丫头。”归寻打趣道:“你这副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啊。”
可让归寻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这句话,原本笑嘻嘻的罗尔劳格突然沉默了下来。
“对……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我为我没有对异乡来客尽到应有的地主之谊而深感抱歉, 望贵客原谅我的粗俗。”
“你……这是怎么了?”归寻有些慌张的问:“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严肃?”
“贵客说笑了,先前是本公主失礼了,一时间将儿时幼稚的一面暴露在贵客面前。”
“就讨伐紫龙一事,不妨我们移步暗室内讨论一番,以防隔墙有耳。”
“其实,你可以不必这样的,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罗尔劳格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归寻愣住了。
因为,他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很多东西,有失望,有挣扎,有不舍,但更多的是痛苦。
“你是……经历过什么吗?”归寻走到她身边,笑着说:“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和我说说吧。”
罗尔劳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的。”
“可是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她看着归寻的那张微笑面目,问道:“那……要不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还带着这副微笑的面具吧!“
“我不相信白神姐姐治不好你的烧伤,也别和我说面具习惯了。“罗尔劳格有些生气的说:“我想,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想让自己的脸就这样保持下去吧?”
归寻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叹了口气。
“你想听真话吗?只不过……会很残酷。”
“想听。”
归寻抬起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你应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经因为脸被烧伤,而被其它小孩辱骂排挤吧?”
“没有,但我能猜到。”她说:“小孩总是将他们定义为的[异类]排挤在外,用他们最天真又不加丝毫掩饰的话语重伤别人的心。”
“……的确啊……”归寻想起了他前世收养的一个小孩。
“但是呢,有了面具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可以在将自己的内心隐藏在面具下,每天以微笑示人。”
“对了,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呢,我的面具有很多不同的种类。”他笑着说:“有似笑非笑的,痛苦的,哭泣的,发怒的。”
“但是,我最终决定选择这副微笑的面具。”
“为什么呢?”罗尔劳格好奇的问。
“因为微笑能表达出很多含义。”归寻解释道:“赞同某一个观点,可以微笑,不满一个策略,可以微笑而不语,表达开心,可以微笑,讨厌一个事情,可以微笑的离开。”
“最重要的是,戴上后,无论我是否悲伤,我都不会再哭泣,无论我是否生气,我都会微笑待人,无论我是否孤独,我也可以笑着说我没事。”
归寻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依赖上了微笑的面具,将自己的情感封闭,以微笑去面对每一个人。”
“这样子……他们也不会去揣测我的心情了。”
“所以……以微笑的面具,去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吗?”罗尔劳格的语气里多了些愤怒。
“人活在世,失意事繁多,烦恼事亦是不少,若是不欺骗欺骗自己,那也只会活的很累很累。”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知道很多,很多,有的人看的透彻,有的人装傻充愣,但可以肯定的是,后者活的比前者舒坦的多。”
“……”
“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吧。”罗尔劳格陷入了沉思。
“我的故事讲完了,说说你的吧。”
她抬起头,看着那微笑的面具。
“嗯……好吧。”
“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么大一个王国,却没有统治者吗?”
“好奇,但是……我知道这样子问很不礼貌。”
“没什么不礼貌的。”罗尔劳格笑了笑说:“因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就是我。”
“是吗?”归寻称赞道:“那,还真是年轻有为呢。”
“如果年轻有为的代价是失去美好的童年,以及一辈子活在别人敬畏的目光中的话,那我宁愿,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普通人。”
她凄惨的笑了笑,继续说:“从小……我就被当做家族的继承人培养。”
“童年时,我没有玩伴,没有宠物,没有所谓的自由自在,有的只有学不完的知识,掌握不好的礼仪,以及一窍不通的琴棋书画。”
“而他们说……这都是为了你好。”
罗尔劳格顿了顿,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接着说:“他们用爱与责任建造了囚笼,锁住我的童真与梦想。他们以家族的荣耀与担当制成的刑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我脆弱的心灵。”
“从小,我便生活在封闭的城堡里,一日三餐皆有人为我配送,我无法出去,无法靠近,也无法拥有窗外的一切。”
“但是,有一天,我失去了束缚,我的父母在那场迁徙中……故去了。”
罗尔劳格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哭泣。
“我自由了啊,自由了啊,我可以不用再考虑什么家族的负担,什么民众的期盼。”
“可是……命运再一次捉弄我,让我成为了家族最年轻的掌权者。”
“他们用着敬畏的目光看着我,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我。”
“他们害怕我,远离我,同龄人避我如避开洪水猛兽,可是……那时我只有十二岁啊……”
“从那之后,我才明白,断了线的风筝,是无所依靠的,也是从那之后,我是如此怀念曾经的时光。”
“压抑……沉重……但是也有着温暖。”
“虽然新老师对我很好,但是……那是她的性格,白神姐姐也待我如亲人,但我明白,神与人有着最本质上的区别。”
“我不明白,我一直以来想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不顾及我身份的玩伴,为什么就这么难!”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当你的那个玩伴。”
“啊?”罗尔劳格看着归寻,一时间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放心吧……这次,我说的是真心话。”归寻搂住了罗尔劳格,安慰道:“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异乡人的话,或许……我可以成为你的那个玩伴。”
“真……真的吗?”感受着之前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我真的……真的可以拥有一个……这样的玩伴吗?”
“真的。”归寻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太好了……”
“太好了!”
“唔啊啊啊啊(๑ १д१)”
“别哭了别哭了。”归寻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打趣道:“哭这么狠,可是会伤到身体的。”
“可恶,明明我那么伤心,为什么会被你逗笑啊!”罗尔劳格故作生气的推开了归寻,但看到他身前的一大片水渍后,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归寻你好湿啊!哈哈哈哈!”
归寻听罢,脸顿时黑了起来,没好气的说:“你这话是跟谁学的?这兴说吗?”
“我不管我不管。”她揉了揉哭红的眼睛,笑着问:“你说,咱们能成为朋友,是不是因为咱们很像啊。”
“就是……同类的意思。”
“或许吧。”归寻摊了摊手。
“也或许我们并不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