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吧,求求您了,我有钱,您看我们有钱!”
满是哭腔的孩童声音传来,入眼的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微黑的脸上,粘着草灰,此刻满脸的泪水混着,脸上糊了一团。
男孩身旁瘫坐着一个中年妇女,脸色苍白,不停流着虚汗,浑身哆嗦的不停。
妇女边上是个更小的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此刻就着哥哥的哭声,她也号啕大哭,跟着哭喊救救娘亲。
“马大夫,求您发发慈恩,给我娘开点药吧,我娘已经两天吃喝不下了,我有钱,我买,我买。”说话间,男孩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粗布包,满是希翼的望着院中站着的老者,老者此刻脸上一块三角巾,严实的捂住整个口鼻。
望着男孩伸出的干瘦小手,摊开的粗布包里,只有七八枚铜钱。
被喊做马大夫的老者,心头一酸,重重的叹了一口长气:“哎呀,小娃啊,不是老头子我不想救你娘啊,实在是我没能力啊,你娘她这是染上了瘟疫啊,我一个乡下赤脚大夫,治不了这病啊。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不然我早学其他人逃命去了。”
男孩年纪虽小,但也听懂了老者的话语,一张小脸满是死灰,只是仍然不愿放弃,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马大夫,您给抓点药吧,我娘她说不定没有染上瘟疫,是您看错了,对,您一定看错了,求您开点药吧。”
“罢了,罢了,你小娃起来等着,我给你抓点药。”男孩的恳求下,马姓老者终究心软,叹气中,转头走回屋内。
不多会,手里抓着三个药包走回小院。
“小娃,这药你分早晚两次煎熬,喂给你娘喝,这里头够三四天的分量了。”
交代完男孩,马大夫转头又对着男孩的母亲说到:“林钱氏,我这药是救不了你的,最多让你这两天好受些,你要早做准备啊。”
男孩母亲虚弱中,勉强开口道:“谢谢马大夫了,我晓得了。”
“小娃,你这钱我也不要了,药送给你了,抓紧带着你娘亲回家去吧。”
男孩得了药,没再纠缠,再次磕头道谢后,和身旁的妹妹,一起搀扶着母亲慢慢走远。
望着三人瘦削离去的背影,马大夫幽幽叹了口气:“哎,人命如草啊。”
……
白云村,是个偏远小村,全村不过六七十户人家,村里人大多靠种地为生,虽然生活上清贫了些,但是日子总归还算有盼头。
只是两个月前,村西头一懒汉,从外面窜村走镇回来后,村里就陆续有人染上了病,上吐下泻,发热不断,还伴着咳嗽,嗜睡的症状。
起初大家伙并不在意,谁还没个发烧风寒的时候,那些年纪轻的不当回事,药都不吃。结果没过多久,最初染病的几个情况越发严重,吃喝不下,到最后连夜的发烧,人都下不了床,没要几天,村里就死了好几个人。
再往后,这病就传开了,不论男女,好些人都染病卧床,一时间,整个白云村都人心惶惶。
刚才的马大夫早些年,曾经在镇上的药诊里给坐堂大夫打过下手,所以略懂点医术。看到这种情况,知道严重,便托人打听附近几个邻村的情况,结果发现多多少少也有。便知道恐怕是瘟疫了。
再往后,村中病死的人越来越多,恐惧的情绪弥漫,村里腿脚利索,还未染病的便拖家带口,逃命去了。
短短两个月,原本热闹的白云村,已经十室九空,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行动不便的人静静等死。
刚才的男孩名叫林正,小女孩名叫林素素,母亲本家姓钱,叫钱荷,父亲早些年,给人盖房子,不慎从高处坠亡,后来村中人就叫她林钱氏,原本守着家中几亩田地耕作,拉扯两个孩子虽然辛苦,不过看着两个孩子健康成长,她心中倒也是幸福喜悦的。
只是这场瘟疫,哪怕一家人千防万防,母亲依然是得了病,加上这些年劳作积压,病情加重的极快,这才有了林正方才跪地求药的场景。
林正与妹妹两人搀扶母亲走回家中的时候,一路行来,村里各处挂满了白幡,不少人家中院子都摆上了棺材,原本充满人气的村子,现在寂静异常,偶有声音传出,也是咳嗽中带着痛苦呻吟。
好容易回到家中,林正搀扶母亲躺回床上,便不停歇的直奔灶屋,劈柴生火,给母亲煎药。
农村孩子早当家,自小没了爹的林正,比起一般孩童更是懂事,母亲以往下田干活的时候,家中事物样样都是他来的。
家中没有专门用来熬药的药罐,林正便用土罐代替,妹妹也在旁帮忙生火,兄妹两望着火炉中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悲伤的情绪酝酿,妹妹林素素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问着哥哥。
“哥,娘她是不是要死了?我以后是不是没娘了,呜呜,我不要,我要娘。”
“素素乖,不哭,娘她只是生了风寒,你看我们有药,一会娘喝了,明天就好了,不怕,哥陪着你呢。”小妹的哭声,拉回了失神发呆的林正,他连忙轻声安慰着。
只是心智早熟的他知道,母亲的情况恐怕不是几服药能救的。从小就没了父亲的他,和母亲小妹三人多年相依为命,如果再没了母亲,想到这里,他突然间内心十分慌乱,哪怕再懂事早熟,他仍然有些接受不了。
‘咕嘟咕嘟’
土罐中煎熬的药汤沸腾起来,掐去心中念头,林正找来空碗,将汤药倒出。也顾不上烫手,垫着块布就要往母亲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之前马大夫脸上的三角巾,他立马又停下,转回灶屋内,找了两块还算干净的粗布,蒙在自己脸上,小妹素素也是。
端着药再进房里时,躺在床上的母亲,已经紧闭双眼,嘴里也开始说着胡话,林正上去摸了下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娘,你快起来把药喝了,喝完你再睡觉。”
一阵呼喊下,母亲才好似回神般的睁开眼睛。
母亲林钱氏看着眼前自己两个瘦小的孩子,端着药,眼神中悲伤闪过,强撑着精神喝了汤药,只是头脑滚烫,神志有些模糊,转头便又昏睡过去。
等到母亲林钱氏再次醒来时,屋外天都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呼喊两个孩子进来。
“娘,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我做了稀粥,你快起来吃点。”林正看着坐起的母亲,心中一喜,以为汤药起了作用,嘴边呼喊着小妹进来。他俩此刻还用粗布围着口鼻。
“娘,你是不是好啦?哥哥说,生病的人只要多吃饭,就会好的快,你快起来吃饭了,我也要吃饭,我好饿啊,哥刚才都不让我先吃。”
看着两个孩子懂事的模样,林钱氏心中万般不舍,只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当下喊过林正,从自己床头边上的矮柜子中,拿出一个钱罐子。
“小正,这里头是娘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还有这对银镯子,是娘当年带来的嫁妆,你都拿着,等娘去了之后,你带着你小妹去清水镇投奔你小舅去吧,这些年,听说他在镇上的福运酒楼里给人跑堂,你们兄妹两去找他,求他收留。”
“还记得去镇上的路吗,娘以前带你赶过集,出了村口往左走,一直走到大路上,沿着大路往东面走,一直走,走到头,就是清水镇了,你要记住,要走人多的地方,路上如果有人和你搭茬,别接话,给你东西吃,也别拿,一定小心人牙子,还有照顾好你妹,也照顾好你自己,娘没办法陪你们一起去了。”母亲林钱氏一番话讲的断断续续,似乎用了极大的心力。
林正听得心头突突直跳,这一番托孤一样的话语,让林正再也忍耐不住,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滑落。
一旁的小妹看见哥哥哭,她也忍不住,也跟着大哭,哭的异常伤心。
望着两个大哭的孩子,林钱氏心里悲从中来,眼睛发酸,眼泪都在打转,强忍悲伤,伸出手来,摸摸儿子,又摸摸小女儿,替她擦拭眼泪。
“素素,以后要听你哥的话,不要调皮,小正,你带着你小妹出去吧,娘不饿,娘吃不下。”
入夜,林正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夜空的点点繁星,转头又看了眼睡熟中的妹妹,一时间有些茫然,他没做好失去母亲的准备,也没做好带着妹妹流浪的准备。
“嘶~啊!”
突然间,脑中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刀劈斧锉,整个脑袋裂开了一样,林正咬紧牙关,双目凸出,剧烈的疼痛,使得林正忍不住眼睛上翻,身子躬缩成一团,发出痛呼,脸上也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不过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林正缓了几口气,揉揉脑袋又躺下了,似乎习惯了一般。
只是翻滚间的动作,似乎吵醒了小妹,她一个翻身,嘴里呢喃着哥哥,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