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十月是丰收，那么十一月就是储备，果农忙活了一年就等待着这几个月，农忙在十一月中旬差不多就结束了，果农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果子储藏起来，等待着小商贩来买，买的多就能过一个富足的年，买的少，等翻过年有一部分果子就会坏掉，烂掉，这样就会损失不少。
有的人觉得在年前没有好价钱，便舍不得出货，因此就会错过，亏损的自然是自己，李老二每年都是这样，他觉得自己的果子好，要留着最后买，有时候赌着了，还真的能买的比别人好，但也有损失的时候。
每年这个时候老二媳妇比李老二着急，在她看来宁愿少买点钱，也不愿看着果子烂在果窖里，所以只要有人来问，她多多少少都会出一些货，有的商贩要大的好的，有的要小果子，只要价钱合适她都会出货。
大的果子会被小商贩倒卖到县城或者省城，而小果子也被卖到农村，小果子虽然小，但味道绝不输大果子，而且价格也便宜，在农村很受欢迎，尤其在李老二他们老家那边，小果子卖的很好，有的人没有钱，也可以用粮食来换，因此很受农村人的喜欢。
李老二媳妇的三姐嫁到了本村，丈夫也是个农民，但是他的丈夫天生爱喝酒，在五年前因为酒精的作用过世了，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其中大儿子已经结婚了，小儿子也成年了，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家，还有一个年世已高的婆婆。
冬天了，外面打工的孩子也回家了，忙活了一年，工地的老板欺负他们是农村来的，工钱也没有结清，为了能够让家人过个好年，李老二媳妇三姐决定和大儿子去李老二家拉一些小果子到村子里买买，补贴补贴家用。
“喂，是五妹吗，我是你三姐！”
“嗯嗯，我听出来了三姐，你好着呢吧，家里都好着呢吧？”
“好着呢，都挺好的，老大，老二都回来了，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和老大到你们家拉上些果子了卖，你看行不行？”
“行呢，三姐，最近果子价钱也好，也到年跟前了，也好卖，三姐你们啥时候过来呢？”
“明天吧，明天我们开车过来。”
“嗯嗯，好！”
“那就这样，明天来了再喧！”
“嗯嗯，好，三姐，明天来了再说！”
电话挂断，李老二媳妇把这件事告诉了李老二。
“三姐明天和亮亮拉果子来呢，说拉上些小果子了卖呢！”
“好么，就是不知道那边卖去怎么样？”
“应该能行，小果子也不贵，五毛钱拉上，一块钱卖出去，也能赚一半，再说用粮食换也行，换上粮食再来换果子。亮亮这几年在外面能行！”
“咱们家那些果子不知道够不够，我到前面看看，谁家还有小果子，多问上几家！”李老二说完便出门了。
自从亮亮结婚以后，亮亮妈就一直在打工，但比起两个儿子她只在离家近的地方找活干，这样既能挣钱，还能照顾到家里，还有家里的地，也不能荒。虽说种地挣不上钱，但是地里的收成，也够一家人吃一年了，就算打工挣不上多少钱，至少不会让一家人饿肚子。
李老二也跟亮亮妈说过，让他们也搬来铜山县农场，但是又考虑到农场现在的政策不如以前，以前来的人还能成为这里的职工，但现在来的人也只能在这边打工，要想种自己的地，还真种不上了。
农场现在需要的都是技术型人才，很多被承包的地也都收回去了，他们要自己种，一个技术员能够管理五六个职工所承包的亩数，打药，施肥，灌溉都用机械完成，用到的劳力很少，只有在梳果，修剪树枝，还有摘果子的时候会雇一些临时工，一天也就百八十块钱。
如果亮亮一家搬来这里，一个人一天最多只能挣一百块钱，三个劳动力一天是三百，唯一的好处就是一家人能够每天在一起。但是他们去外地打工就不一样了，亮亮妈把家里地种上，在每天挣个百八十块，两个儿子在工地干活一天最少也有二百，这样下来还是在老家过得好一些，所以最后商量下来，亮亮妈还是愿意守着老院子，守着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早上天还没亮，李老二媳妇就睡不着了，她打电话给三姐，接电话的是亮亮媳妇，她说亮亮他们四点钟就走了，说今天去今天就回，多买一趟转一趟。
李老二媳妇算了一下，亮亮他们大概要走四个小时，差不多八点也就到了，昨天她让李老二去市场买了一只鸡，还买了一些菜，六点多就开始准备吃的，她想着亮亮娘俩肯定是早上都没吃就走路了，为了让他们进门就能有口热乎的，她早饭都没顾上做，李老二也是吃了几口馒头，就去果窖搬果子去了！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鸡肉也差不多熟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李老二媳妇越等心越慌，他让李老二去外面迎迎，是不是走错了。
“天黑，又冷，可能开的慢，晚一些也是有可能的，我骑摩托车看看去！”说完李老二就骑着摩托车出去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李老二回来了。“我都迎到那个路口子了，也不见人影子，怪还？”李老二放下摩托，对站在院子里老二媳妇说。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声传来，李老二去接电话，老二媳妇心里越发的不踏实，心好像揪了一下子。
李老二放下电话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嘴唇发干，脑子里嗡嗡的，木讷的走出来。
老二媳妇看着李老二的样子，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伟伟的电话，说公安把电话打给了村上，亮亮和三姐在209国道，被一个大车撞了，人这会在铜山县县医院。”李老二颤抖着说。
李老二媳妇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接受不了，听到这个结果，一下子晕了过去，李老二连忙把晕倒的媳妇抱起来，用大拇指掐媳妇的人中，大概一分钟，老二媳妇醒了过来，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老二把媳妇扶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又去打电话，他打给了老三和老四，让他们一起去县医院看看。
李老二两口子收拾好等着老三，老三家刚买了一辆小货车，这样也快一些。
一路上三个人一句话也没有，李老二眼睛红了一路，而李老二媳妇哭了一路，平时二十分钟的车程，今天好像怎么也走不到目的地。
亮亮娘俩开车一个小三马车，被大车撞了，活着的几率不大，三姐苦了一辈子，还没享过什么福，有的时候还是以这种方式，给谁谁也接受不了。
车上的三个人仿佛做梦一般，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在他们到县医院的时候老四和老四媳妇早已经等在了太平间门口，看样子他们已经见过人了。
老二媳妇下车的时候整个人是软的，老四媳妇一把抱住了二嫂，老二媳妇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在老四媳妇怀里嚎啕大哭，老四媳妇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二嫂，她的眼泪也不停地从眼睛流出来。
李老二弟兄三人走进了太平间，看着被白布遮盖的母子二人，李老二缓缓揭开三姐的白布，三姐头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眼睛是凹陷的，嘴巴上也有血迹，他留着眼泪盖上了三姐的白布，又揭开亮亮的白布，看着年纪轻轻的孩子被撞的面目全非，李老二也绷不住了，他也放声大哭，老三和老四见状走出了太平间，看着老四媳妇在帮二嫂擦眼泪，李老二媳妇此时情绪不那么激动了。
“二嫂，你也进去看看吧！”老三说。
老四媳妇扶着李老二媳妇走进了太平间，李老三点起了一根烟，他听着太平间里面的哥嫂二人泣不成声，“哎，好好的人说没有就没有了！”
“刚刚听里面的人说，大车司机睡着了，三姐们的三马车被推了十米，太残忍！”老四看着远处说。
“老三你到汽车站接一下伟伟和亮亮的媳妇，这会应该也到了！”李老二红着眼睛从太平间走出来说。
“嗯，我这就接去！”说完老三就去开车接人了。
“二哥你得给畅畅的大舅打个电话说一声吧，这么大的事情！”老四说。
“嗯，你和峰峰妈把你二嫂先送到你们家，再哭我害怕你嫂子的老毛病发作呢！我打电话去！”
李老二说完便去附近找公用电话了。老四两口子把老二媳妇连拉带拽的从太平间拖了出来，李老二媳妇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起来，李老四从她的后背抱住她的腰，老四媳妇从前面抱住她的胳膊，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李老二媳妇抱起来。
李老二媳妇现在整个人是没有灵魂的，瘫软的，整个人深陷于失去姐姐和外甥的情绪中。李老四叫了出租车，李老二媳妇就这样被李老四两口子带回了家。
李兴文两口子看着不成人样的老二媳妇，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李老婆子抹着眼泪，把老二媳妇扶着进了卧室，并让老二媳妇躺在床上，还把被子盖在了老二媳妇的身上，老二媳妇呆呆地流着眼泪，整个人没有表情的任他们摆弄，你们让我坐着我就坐着，你们让我躺着我就躺着，你们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李老婆子看着老二媳妇这样，也害怕她的老毛病犯了，她让老四媳妇煮了一些小米粥，还在老二媳妇的床边陪着她，喊着她的名字，深怕她失去意识。
李老二媳妇在生完欣欣的时候烙下了月子病，在情绪崩溃的时候就会发作，就好像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一样，没有意识地大喊大叫，呼吸困难，甚至会伤害自己。有一年正是摘梨子的时候，那段时间是真的忙，有时候李老二两口子都睡不上一个囫囵觉，连着十几天，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都快忙完了，老二媳妇犯病了，前一秒还好好的，突然间还是大喊大叫，嚎啕大哭，要不是李老婆子把自己的手放进她的嘴里，估计她把自己的舌头都能咬断，最后李老二把农场的医生叫到家里，打了镇静的针，老二媳妇才昏睡过去。
就那一次李老婆子的手指头硬生生被自己的儿媳妇咬出了血。从那以后一家人都不敢让老二媳妇累着，这次又遇上这样的事情，谁也说不上老二媳妇能不能想通，万一犯病了，就太折磨人了。
李老婆子喊着老二媳妇的名字，老二媳妇渐渐的恢复了意识，“妈，你说昨天还高高兴兴地和我打电话呢，还说着来了好好喧喧呢，这人说没就没了！”说着说着她就越伤心。
“人的命，不由己，生老病死谁能说上呢！你三姐也是个命苦的人。”李老婆子抹着眼泪说。
“妈，粥好了！”老四媳妇端着一碗粥走进了卧室。
“二嫂，起来吃上些！”老四媳妇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说。
老二媳妇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吃。
“多少吃上些，你三姐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听话起来！”李老婆子说着把老二媳妇扶了起来，并用小勺子把浓稠的小米粥喂进了老二媳妇的嘴里，没吃几口，老二媳妇就咽不下去了，李老婆子也只好作罢。
“快十二点了，娃们中午怎么办呢？”李老婆子问。
还没等老二媳妇开口，老四媳妇就说：“我让峰峰爸接艾艾去了，我也给三嫂打电话了，让她到二嫂家把畅畅喊过去。”
“嗯嗯，好。”李老婆子又掖了掖老二媳妇的被子，大概是哭乏了，老二媳妇睡着了。
医院这边，李老三接来了伟伟和他的嫂子，两人正在太平间哭着，李老二也打完了电话。
“畅畅的大舅们今天晚上的票，到来也到明天中午了，你完了把你二嫂拉上去，我和老四现在这里守着，等着他们来了再看这事怎么弄呢！”李老二一边抽烟一边说。
“行呢，伟伟留着，亮亮的媳妇子也让回家，我看肚子还大着呢，守着这里也不是个事！”李老三说。
兄弟两在没有说什么，李老四把艾艾接回家，就过来了。李老二和李老三在医院对面的花圈铺子买了一些烧纸还有花圈什么的，这里也弄得差不多了，李老三便开车去了老四家里。
把艾艾送到学校后，他们就直接回家了，老三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早已经等在了李老二家，看着憔悴的二嫂，和有身孕亮亮媳妇，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嫂子和亮亮的媳妇子还没有吃饭呢，你看着做上些。”李老三对媳妇说。
“嗯，我看锅里是鸡肉，还有两盘子凉菜，面也有呢！”老三媳妇擦着眼泪说。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这些餐食是二嫂为了招待她的三姐和外甥准备的，此时肉也凉了，人也没了。
老三媳妇热了一些肉，下了两碗拉条子，老二媳妇不吃，亮亮媳妇也死活不吃饭，“二嫂，你吃，你不吃娃也不吃，大人一两顿不吃没事，那肚子里的娃娃能行吗？”老三媳妇劝说道。
“你这丫头，你多少吃上些，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快吃！”李老二媳妇说。
“五姨，我不饿，我吃不下去！”亮亮媳妇说着说着又哭了。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吃上些！”老三媳妇说。
亮亮媳妇拗不过自己的五姨和这个婶婶，只能端起碗，硬往自己嘴里塞食物。这碗面吃到嘴里都是苦的，咸的。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自己的婆婆也没了，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以后该何去何从？
